南加和他的青海湖
      撰文·供图/邵文杰
      也许，全中国13亿人，真的关心青海湖命运的，也就是南加和他的朋友们。
      2013年2月份，春节前夕，我像往常一样接到青海湖边的牧民、同时也是坚定的青海湖守护者南加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跟我说，青海湖今年的偷盗湟鱼现象非常严重，他前几天组织了环青海湖地区的牧民前去拆除渔网，但渔网太多了，根本拆不过来。电话的那头，南加心急如焚。后来我才知道，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现在守护湟鱼的队伍中。在电话中我们商定，南加将照片和拍摄的视频发给我，然后我想办法在网络上传播。
      过了好几天，南加才托朋友将照片发给我。透过这些照片，我知道南加在做一件异常艰辛却又伟大的事，因为没有他们这些可爱的人，青海湖似乎就是一个孤儿。100多人如何看得住4000平方公里的青海湖
      2月3日，一个普通的冬日，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几个小时，茫茫草原上寒风呼啸。位于青海湖北岸的一户牧民家里炉火烧得正旺，女主人殷勤地为客人递上煮好的奶茶。南加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和其余的牧民商量着即将开始的湟鱼救援行动。这几个人和南加一样，为了参与拯救湟鱼的行动，便在2日晚赶到了这户牧民家，以方便第二天出发。
      3日的湟鱼救援行动是南加组织的，参加者均是环青海湖地区的牧民。在这样有组织的，大规模的救援行动之外，当地牧民也一直有救湟鱼的传统，只是力量比较零散，甚至都无法震慑住偷鱼的人。
      南加和几个牧民星夜出发，前往商定的集合地点。那是位于海北藏族自治州刚察县泉吉乡附近一处湖边，根据南加多年的观察，这里是偷盗湟鱼最为猖獗的三个地方之一，其余两个分别是二郎剑景区、共和县石乃孩乡。泉吉乡距离著名的青海湖鸟岛很近，境内的沙柳河是湟鱼重要的产卵地。
      赶了2个多小时的路，才到约定的地点。远远望去，青海湖千里冰封，阳光打在上面，整个湖面就像一面镜子。等待其他牧民到来的间隙，志愿者也没有闲着，大家自由分组捡起了周围的垃圾。捡垃圾的同时，牧民们发现，一拨盗猎者骑着摩托车鱼贯进入湖中，由于相距太远，只能看清那是数十辆摩托车。南加说，平时遇到这样的情况，如果对方人多，志愿者前去劝说一般不管用，对方甚至还会威胁志愿者，甚至对志愿者造成人身伤害。如果对方人少，他们一般会警惕的和志愿者保持距离，并不会离开偷鱼现场。保护湟鱼和保护普氏原羚不一样，湟鱼更难保护啊！南加无比感慨。志愿者聚齐之后，大家各自分为不同的小组行动，南加特地强调，遇到偷猎的人，劝说为主，切不可动怒动手。
      湖面上，刺骨的寒风直往志愿者的袖口里钻，但没有人丝毫畏惧这样的天气。远远望去，湖面上一个个小小的凸起连成项链状，仿佛甩在湖面上。那就是盗猎者的作案现场。盗猎者在下网的时候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所以盗洞也是连在一起的，由于他们在下网的时候要将冰凿开，所以会在冰面上留下一小堆冰块。
      队伍飞快地分散在广阔的青海湖湖面上。凿开冰洞，将铁丝做的钩子往洞中一伸，多年的反盗猎经验让牧民们能在水中就勾出拴渔网的绳索。19岁的扎落在几年前就开始义务救助青海湖的湟鱼，在他的带领下，一连串的渔网被从水底捞了上来，牧民们十分小心的将粘在网上的湟鱼取下，然后放回水中。湟鱼生长缓慢，所以这些鱼长得不大，它们大都是青海湖禁渔之后才长起来的。
      南加一瘸一拐地在冰面上走着，他的左腿由于多年前的一次意外，至今未能恢复正常。现在他看起来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他倒不是担忧牧民们，他非常相信这些经验丰富的可爱朋友。走着走着，他突然大声呼喊，让助手过去，他在冰面上又发现了一堆电池，喊着让助手拍照。这正是让南加无比忧心的地方，盗猎者在开凿冰洞的时候会使用一种电子设备，用完的电池便随意丢弃在冰面上。南加无法想象已经或者即将有多少电池进入湖中，玷污它的圣洁。他能想到的就是看到一只，捡起一只，然后拉回去。
      冰面上来了一辆警车，南加他们对此已经不陌生了。这一定是有人看到他们来拯救湟鱼，便通报给了刚察渔政。牧民们顷刻围了上去，将拆除的渔网和捡拾的电池倒在冰面上，七嘴八舌地给他们说发生的一切。尽管南加知道，这些所谓的执法人员很可能与偷鱼的人是串通一气的，但他们还是没能压抑住心中的悲愤。
      南加回忆，和这些执法人员打交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遇到，他们非但不支持志愿者的救鱼行为，反而以“你们没有权利救鱼”为由劝阻志愿者。疯狂偷鱼的动力来自高额的经济回报。偷盗的湟鱼会迅速流通到市场，青海湖大水桥某个餐馆的青海湖湟鱼价：大盘120元，中盘100元，小盘80元。大水桥每天最少出售6000斤湟鱼。据当地牧民了解，有的盗猎团伙一晚上靠偷湟鱼就可赚取数十万元。
      一面是肆无忌惮的盗猎，一面是漏洞百出的监管。南加和牧民们十分无奈，他们寄希望于外界，希望全国的公众都来关注青海湖的遭遇，都来保护青海湖。为了青海湖的生态环境，南加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休息了，在全中国张灯结彩迎新春的时候，南加和同伴们依然要守护在青海湖旁边，因为，没有他们，青海湖就完全是盗猎者的天下了。
      去年的除夕夜，南加是在湖边度过的，今年，大抵也会是这样吧。当神州大地庆贺蛇年春节的时候，有谁会知道青海湖的遭遇，有谁会知道南加所做的一切。也许知道这一切的只有南加的那辆皮卡车，不到一年的时间，却已陪着南加走过8万公里的路程，这是一个牧民对青海湖365天的付出。100多牧民，4000平方公里的湖水，守不住也要守，因为，那是他们挚爱的家园。做了10多年环保，可青海湖生态还在恶化
      从注意到家门口的湿地退化开始，兽医出身的南加志愿做环保已经10多个年头了。这10多年来，他救助并成功放生10多只普氏原羚，他让家门口的湿地恢复到历史最好水平，他治理了面积可观的沙漠，他默默守护着100多只普氏原羚，他不遗余力地清除散落在青海湖周边的各种垃圾。
      10多年来，他的支持者不断增多，从家人朋友到环青海湖地区的牧民，再到全国各地的志愿者。他保护青海湖的事迹不时出现在电视，报纸上，他俨然成为名人。但这一切并未让南加开心起来，因为青海湖的生态问题太多了，随便抓出一样，就足以让人忧心不已。
      家门口的小泊湖湿地，经过南加的静心呵护，目前生态还算健康，吸引了众多的鸟类前来繁衍生息。尤其是那几只黑颈鹤，每当看到它们闲适地在湿地漫步，南加就说不出的高兴。要知道，这种高原珍稀鹤类对环境极为挑剔，南加非常自豪黑颈鹤选择了小泊湖湿地。他期待着黑颈鹤天气回暖的时候带来更多的同伴来小泊湖湿地安家落户。但当地政府打算修路开发小泊湖的消息让南加坐立不安，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因为旅游让这一切毁于一旦。几乎每年都有人在打小泊湖的主意，几乎每个开发者都抛出诱人的报酬，但都被南加果断拒绝了。政府的行为不同以往的商业开发，一时让南加十分焦急，情急之下，他向上级部门反映了这一问题，总算暂时保住了小泊湖湿地。但小泊湖的未来怎样，南加心里依然没底。保护不容易，毁灭也就是朝夕的事。距离小泊湖湿地十几公里的草原上，生活着100多只普氏原羚，南加是它们最忠实的守护者。
      夏季，普氏原羚饮水困难，南加就给它们定期送水；冬季，普氏原羚食物匮乏，南加就割草送给它们吃。在遍布网围栏的草原上，早已没有了普氏原羚生存的空间，为了给普氏原羚一个安静的家，依靠全国志愿者的捐款，南加为普氏原羚租下1000多亩的草场。草原上的网围栏经常会伤害普氏原羚，巡查、救护普氏原羚就成了南加的例行工作。多年下来，南加已经救助过10多只普氏原羚。至今，仍有一只叫果周的普氏原羚生活在他们家的救助站里。
      多年来，南加一直用心记录着普氏原羚种群的成长。现在他正在进行一个新的计划，他要为普氏原羚拍摄一部纪录片，他要用镜头告诉人们普氏原羚的一切。
      尽管如此，青海湖周边的普氏原羚种群现状不容乐观，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人类干扰越来越多是它们共同面对的问题。自然的物种，总不能依靠人类的静心照顾，南加希望普氏原羚可以健康而野性的生活，但他的这个愿望何时才能实现？这个冬季又没下几场雪，一阵风扫过，裸露的土地掀起一阵尘埃，对着远处沙漠的背景，很难让人想到这是青海湖。从南加家门口望去，目力所及之处，沙漠到处都是。沙化正在侵蚀美丽的青海湖草原，也侵蚀着南加的心灵。
      为了抑制住沙漠化扩大的趋势，南加带领家人、朋友治沙已经快十年了。尽管治理的效果不错，但沙漠的面积还是在扩大，治沙注定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战役，南加还在坚持着，因为他希望，他可以为生态重压下的青海湖赢得喘息的机会，好让其尽快恢复元气。愿望固然美好，现实却是血淋淋的。遭受重重压迫的青海湖命运堪忧，南加和牧民们究竟还能支撑多久，青海湖又能支撑多久，这依然是个未知数。草原污染几时休
      南加站在一堆点燃的垃圾前，看着垃圾焚烧产生的黑烟飘向湛蓝的天空，心里矛盾不已。他知道垃圾焚烧会造成二次污染，藏民也没有焚烧东西的习惯，但青海湖周边的垃圾太多了，每次去捡都拉回一大车，很快就堆积成小山。实在没有地方存放，没有办法，南加才将垃圾烧掉，他祈祷焚烧可以带来小的环境影响，也祈祷上天可以宽恕他。青海湖炽热的旅游开发带来了大量的垃圾，景区之外的垃圾无人管理，随风飘散到草原上，南加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带领环湖地区的志愿者去捡垃圾。
      南加也多次尝试和政府部门联系，看能不能把捡拾的垃圾送到他们那里去处理，但由于各种原因，未能如愿。南加希望政府部门加大宣传和管理，减少垃圾的产生，但政府似乎没有管这事的意思。南加只得一个人去奋斗，去呼吁。他经常组织上百人的队伍召开研讨会，商讨解决垃圾问题的办法。更多的时候，他和牧民们用最笨的办法将垃圾捡起来，俯仰之间，他们捍卫着青海湖的神圣。
      春天快到了，青海湖的旅游旺季正在慢慢走来。南加有个大胆的计划，他要帮助游客来一次“青海湖心灵之旅”。他觉得，太多的游客都被眼前的景象蒙蔽，一来到青海湖就去跑到特意建造的景区消费，去看人工种植的油菜花，去买虚假的藏族饰物，去吃脱离当地特色的饭菜。而青海湖美丽的草原，藏族优秀的民族文化，牧民优秀的品质，这些更值得关注的地方却无人问津。人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消费而消费，所以才不会爱惜这里的一切。
      但是，如果让人们在旅游的时候，能够走进藏民家庭，了解他们的文化，了解他们与环境的关系，与藏民成为好朋友，游客一定会爱上青海湖，由爱生敬，游客也会成为青海湖的保护者，而不会给青海湖增加环境压力。南加对于他的“心灵计划”信心满满，他希望他可以充当第一座沟通青海湖与外界世界的桥梁。
      就在这个夏季，青海湖的未来在每一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