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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文章:金色的旺兀察都


    
      金色的旺兀察都
      撰文/黑梅
      沿上都河顺流而下,可以走到坝上草原的元中都遗址。
      负责为我们驾驶的司机是土生土长的张北人,很憨厚也不乏生意人的精明,他对我们热情周到,都是为了最后多争取一些车费。问及是否了解中都,他摇头,笑而不语。我不知道张北还有多少特人像他这样,不记得中都曾经叫“旺兀察都”,并一度主宰中国的历史走向。
      四月的坝上草原,风还很硬,没有花红柳绿。这是距离中原最近的一片草原。它与内蒙古接壤,距北京只有250公里,它像匍匐在大地上的一条游龙,把中原和塞外南北划分开来。
      张北素有“坝上重镇”之称。在辽金时期为抚州,元代为隆兴路,位于大都通往漠北的干道“木怜站道”与皇帝巡幸两都“东出西还”的必由之路“纳钵西路”交汇处,与上都粮食物资重要来源地的宣德府、大同路等相邻。自古以来就是游牧民族南下的重要通道。
      1211年,成吉思汗以报父仇为名,倾全部兵力,分两路朝金国西境攻进,金兵节节败退,在野狐岭展开决战。当时,两军兵力相差悬殊,蒙古铁骑不足10万,金军40万,战场规模庞大,悲壮惨烈,此战最后蒙古铁骑以少胜多。这就是史上著名的野狐岭之战。
      野狐岭是圣祖成吉思汗的发祥地,是蒙古传奇的故乡。这一战拉开了蒙古军队统一中原的大幕,23年后金国灭亡,70年后,南宋灭亡。
      在中都可以听到野狐岭清晰的雁鸣。
      张北通往中都的路非常好走,平坦得让我无法感知这块土地的沧桑和律动。一百年就足以让很多痕迹湮灭于草青草黄,何况如今已是近700年的光阴!
      车窗外是各种招商的广告牌。
      肃穆在路旁的杨树为中都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这些树很年轻,应该是后人栽的,它们把中都隐藏得更深。夕阳最美的时候,我们到达中都遗址,它的大门是敞开的。夕阳魔幻般的光影把残垣环绕、杂草丛生的中都壁勾勒得舒展、柔美。
      从现存的遗址来看,中都分为外城、中城、内城以及城墙和角楼。内城平面呈长方形,周长2360米,四隅有角台,四面各设一城门。中城套在内城之外,面积约80万平方米。
      因中都遗址正在维护,我们环绕半周才到达遗址中心地带。这座曾经目睹元朝后期国运的都城在我心里渐渐鲜活,我们相迎着走进彼此。我的眼前是列队出征的勇士,耳畔是野狐岭传来的厮杀。
      说到中都,就不得不提它的始作俑者——武宗海山。
      公元1307年2月10日,元成宗铁穆耳驾崩,因为太子德寿先于他一年病死,其他三个儿子因非正宫皇后卜鲁罕所生而被执掌权力的皇后否决。既然排除了成宗在世的儿子们,那么以血缘来论,最有资格继承帝位的是成宗的兄弟甘麻剌、答剌麻八剌的儿子们。答剌麻八剌早逝,留下三个儿子,长子阿木哥、次子海山、三子爱育黎拔力八达。甘麻剌有子松山、也孙铁木儿等,但已出封漠北,“具有盟书,愿守藩服”,“不谋异心,不图位次”,可以说已经自动放弃皇位继承权。答剌麻八剌的长子阿木哥是侍女所生,没有继位资格。那么,皇位的归属权只剩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两人。但皇后卜鲁罕不想立此二人,而是属意于真金太子之弟忙格剌之子安西王阿难答,当时,右丞相哈剌哈孙与皇后对立,他秘密通知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回京。海山在西北统兵距离较远,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在怀州(今河南沁阳),先赶到大都,他在哈剌哈孙的帮助下囚禁卜鲁罕皇后及其党羽。但爱育黎拔力八达并没有先称帝,而是等哥哥海山回来,因此海山成为武宗皇帝后,立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为“皇太子”,相约“叔侄相传,兄终弟及”,也就是武宗把皇位传给弟弟,而弟弟死后将皇位再传给武宗之子。
      然而,大都对于17岁就去了漠北的武宗海山来说,注定是格格不入的。尽管战绩斐然,但战绩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相比是微不足道的。若想摆脱这些,只有远离。于是,武宗海山在夺取皇位的第十天,宣布在旺兀察都修建中都。
      一年后,初具规模的中都城巍然屹立在坝上草原,“旺兀察都行宫成”。
      中都的整个修建工程,史书没有详细描写,从建设速度上看,即使是日新月异的今天也是有难度的。这和武宗海山是武将出身分不开的,他崇尚武力,做事是没有商量只有执行的军令风格,为赶工期,1308年正月,他不顾塞北高原的天寒地冻,命令枢密院急调18500名六卫亲军作为工役开赴旺兀察都,同时又从上都侍卫亲军中抽调3000人去中都做监工,真正负责施工的民工数倍于此或十数倍于此,因史料有限,我们无法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中都城的修建,但所耗用的人力、物力之惊人是毋庸置疑的。中都工地成为比战争更残酷的战场。元代监察御史张养浩在诗中写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中都建设从动议到落成仅用了一年多时间。共消耗白银60万两,占当年财政收入三十分之一。按1307年米价:八百文一石米.(合现在120市斤)推算,修建元中都共消耗掉7500万石米,合九十亿斤。如果按现在米价2元一斤计算,中都耗资合计人民币180亿元。
      1308年中秋,武宗海山在中都举行隆重庆典,庆祝中都落成。同时,开始着手建立相应的管理机构——留守司,掌管都城宫阙,调度物资供应,负责禁宫安全。留守司的设立,象征着国家权利中心的转移。建立新的国家机构是武宗海山建中都的真正目的,这是他的政治梦想。他想要一个由自己主宰的、全新的帝国中枢,不但人新,机制新,都城也要新,他希望一切的一切都从自己这里重新开始。
      然而,1311年正月初八,年仅31岁的武宗海山,在大都猝死。他再也没有机会构想自己的帝国蓝图,实现他心中不为人知的高远抱负。
      人亡政息。武宗海山的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继位。他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罢停中都的后期建设。旺兀察都之地的中都沉寂下来,继而降格成了皇家的“行宫”,它就象武宗海山打扮停当的盛装新娘,出嫁前,新郎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新娘失去了进入洞房的机会,只能哀怨至老。弟弟仁宗对哥哥武宗海山政治梦想的全盘否定,与其说是政治斗争的结果,不如说是历史的必然。但这些明争暗斗最后也随历史进程而被另一对兄弟相互杀戮所取代。武宗海山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不遗余力所搭建的却是自己两个儿子相互残杀的舞台。
      1329年正月,武宗海山的长子和世束在和林之北即皇帝位,是为明宗,蒙古号忽都笃汗。八月初,到上都附近的旺兀察都之地视察,弟弟图帖睦尔自大都来见。兄弟俩来中都之前曾经为争夺皇位进行了激烈的“两都之战”,最终都认识到战争毫无意义。他们在父亲修建的理想王国团聚,一起凭吊父亲,共同回忆曾经一起的美好时光。但是,这兄弟亲情又怎么能和威权至高无尚的帝位相比呢?几日后,弟弟亲手毒死了哥哥。
      所有美好最终被贪婪摧毁。
      站在“元中都中心大殿”的废墟上,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兄弟把酒言欢时哥哥倒下去后弟弟会是怎样的表情?有人说哥哥死后弟弟假装哀嚎几声,便拿上玉玺飞身上马,直奔大都去实现自己的皇帝梦,也有人说哥哥是暴病而死的。我宁愿相信后者。元中都,南离大都245公里,北距上都195公里。一条上都河把大都、上都、中都紧紧连在一起。上都河也叫闪电河。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在画册上。一个著名摄影家拍摄的,水流湍急,两岸水草丰美。我以为闪电河这个名字来源于它的曲美,其实是蒙古语“相都音高勒”的译音,“上都河”的意思。它蜿蜒,柔美,曲至如代。
      在上都河畔,我曾于一群飞鸟相遇。走近,起飞,尖叫,消失。
      就在一瞬间。
      我还遇到一个屠夫,他在杀羊。整个过程十分钟左右,屠夫一边剔肉,一边很配合地冲着我们镜头笑。锋利的尖刀明晃晃的,它很像那场大火。
      火有什么错?可它却让中都烟灰踪灭。
      1358年,朱元璋领导的一支起义军——红巾军来到这里,这些对元朝怀有仇恨心理的农民们,见到这座象征元朝统治的都城之后,一把大火将它化作废墟。这座气势恢宏的都城就此从中国的版图上消失,中都城被夷为平地。
      我想不出武宗海山是怎么让这座城像风一样刮来的,那么快速,那么神奇,更想象不出红巾军又是怎么像风一样把这座城刮走了的,那么毫无痕迹。
      从中都遗址回来,我们直接去了元中都博物馆,再次穿越历史时空,去感受先辈创造的辉煌。
      博物馆是按中都皇城的“回”字行结构建造的。馆中陈列了大量在中都出土的文物,这些文物,有锈迹斑斑的青铜器,也有沾满泥土的琉璃瓦片,还有古色古香的瓷器……它们记录着人类社会进程的点点滴滴。
      一直挥之不去的是摆放在门口的数十个汉白玉螭首,我进馆第一眼就看到了,它们形态各异,造型浑厚古朴,以一种静默,向我们诉说中都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其中一个螭首的造型和表现力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它昂首向天,予以飞翔之态,臂部青筋暴起,似箭在弦一触即发。
      博物院解说员向我们介绍说:“这就是我们的镇馆之宝——汉白玉螭首,是元代雕刻中不可多得的珍品,其数量之多,堪称世界之最。这些全部是国家一级文物,共出土了近80件。据了解,螭首为皇家建筑专用,传说螭为龙生九子之一,能吞云吐雨,因此在古代建筑中多用于排水口的装饰。”
      这些螭首之所以被大量保留下来,传说是因为每个搬动它的人都或多或少受到惩罚。传说虽然只是传说,但它却在传递某些不能解释的神秘。这些螭首,横七竖八地躺在中都城内几个世纪,它们见证了一个帝国的荣耀和耻辱。
      这里的另外一件镇馆之宝要数在遗址中心大殿出土的“六六幻方”了,其蕴含精妙的阿拉伯数字原理,每行、每列及两条对角线上的六个数之和都是111。压在房基下,作为避邪、防灾的物品,在古代被视为奇妙的神秘之物。目前,除陕西西安王府遗址出土一块铁板“六六幻方”外,这是我国出土的第二块,它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阿拉伯数字传入中国后的应用。
      当看到博物馆二楼的中都模型,我险些流泪。
      武宗海山把具有中原传统的都市,安放在了“行则车为室,止则毡为庐”的草原上,把草原风情,与金碧辉煌的汉式宫殿结合在一起,即彰显了大元王朝兼容并蓄的胸怀,又饱含着游牧民族首领对传统的眷恋。而模型所表现的是中都的庞大,却怎么也体现不出它的恢宏与壮观。
      如今,半农半牧于此的居民,他们只是曾听说中都城内有人住过,后来又一户户地迁出。据说这里夜半时分人们常听到兵戈相撞,杀声四起,好似千军万马四面袭来,但出去一看,只见原野月色依旧,静夜中不见一个人影。还有人说晚上好好睡在家里,可第二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赤身露体躺在屋外。途经此处的汽车也频频出事,不是走着走着突然灭火,就是车翻人亡,以至于许多司机一到此处就精神紧张……
      问及老人们,他们说:闹鬼之事虽没亲身经历过,但在大雾后太阳升起时,曾见这里出现过一座宫殿,层层叠叠,金碧辉煌,实为壮观。
      此时,夕阳下的城垣,荒草都泛着耀眼的金色。这里依然是个金灿灿的世界。
      有人说过:废墟是课本,让我们把一门地理读成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