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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文章:忆瘦石——我的良师


    
      忆瘦石——我的良师
      撰文/安柯钦夫
      记得89年春节的早晨,我按惯例给瘦石先生打电话拜年,发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问他健康状况,他说没事的,可能是感冒引起的。我问有什么征兆,他说胸口发闷,我建议他去看看医生。没过多久,瘦石的大公子汉胤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父亲住院了。于是,我怀着不安的心情,紧忙到协和医院去探望他。推开房门,屋里静悄悄,只有瘦石先生一人带着花镜在看报纸。一见我,高兴地站起来让座。接过鲜花嗅嗅说:“何必带这个?”我说:“也让你过过现代人的生活。”他笑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接受鲜花呢!”随着谈及他的病情,目前尚未确诊,只觉胸口发闷,有时呼吸紧、双脚无力。我安慰他安心治疗,争取早日康复。同时,告诉他一个打算,我和《中华儿女》杂志女记者邓丽娜商定,要为他写一本《尹瘦石传》,七月交稿,年底见书。我把拟定的提纲交给他说,你先看看,做点准备,过几天我们来采访。他接过提纲,带上花镜,仔细审阅起来。指着第七章“搭乘周公专机到解放区”,详细谈起事情的经过。他说那是1945年10月,毛泽东在重庆和蒋介石举行国共和谈,正赶上他和柳亚子筹办诗画展。通过练习得到本人同意,他为毛泽东画了一幅速写像,并请毛泽东写了《柳诗尹画联展》的题词。就是在这次联展上,展出了他为毛泽东作的速写像以及毛泽东写给柳亚子的著名诗词《咏雪》的手稿,在重庆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不仅文化界人士,就连一些开明的政治家也都前来参观。当时《新华日报》、《华西日报》开辟专栏介绍,发表评论,郭沫若、翦伯赞、丰子恺、刘开渠、陈迩冬、陈翔鹤等名家诸人争相赞赏。因为当年瘦石先生只有26岁,所以郭沫若称他是“英气勃勃的少年”。
      瘦石先生非常珍惜这段历史,并且一直珍藏着毛泽东《咏雪》的手迹,甚至把自己的画室命名为“仰雪斋”,说明他对一代伟人的崇敬之情。直到70年代,他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才把毛泽东《咏雪》手稿捐献给国家文物局。
      随后,瘦石先生又谈起离开重庆投奔解放区的来龙去脉。他给周恩来投书,表达了向往解放区的急切心情,请求协助早日成行。不久,周公派秘书齐燕铭登门通知,已和美国军调小组联系,近期就有一架专机飞往晋察冀边区。这样,瘦石先生来到张家界,任华北联大文艺学院教员。当时,乌兰夫为开辟内蒙古工作,需要大批干部。于是,瘦石先生又被派往内蒙工作。我是1946年冬天在林东和尹瘦石先生相识,他任内蒙古文艺工作团的美术指导员。他身体瘦弱,其貌不扬,温文尔雅,少言寡语。有一天我问他:“你学画是有老师还是靠自学?”他说:“读的美专。”我问:“那么,你家很有钱喽?”他说:“非也,小康之家,食有鱼,出有车。”又问:“你是不是资产阶级?”他摇摇头说:“否!”他留给我非常坦诚的印象。随后,我们一起到了乌兰浩特,又一起调到《内蒙古自治报》主持文艺副刊,他任组长,我为组员,为追求形式多样,经常是他画一幅画,我写一首诗。特别是辽沈战役期间,捷报频传,我们加班加点写诗作画,赶印《号外》,敲锣打鼓到街头散发,分享解放者的喜悦。这一阶段,我们相处得十分融洽,灯下月夜,瘦石先生爱谈些文坛轶事,还教我如何欣赏《世界美术大全》中的古典名画。他不因我无知而唾弃,也不因我浅薄而讥笑,他既不因自己老大而骄横,也不因我少小而卑视。后来,我所以热衷于古典诗词、书法纂刻、收藏工艺品等嗜好,无不得益于瘦石先生的影响。
      1950年我奉调内蒙文联从事文学创作,恰巧尹瘦石先生任文联等委会专职主席。这样,我们又走到了一起。那是个严寒而多雪的冬天。无论办公室和宿舍都要靠烧煤火炉取暖。瘦石先生自幼在南方生活,既没见过也不会侍弄火炉,每天早晨弄得手忙脚乱,还是点不着火。正巧我住在他的隔壁,又是独身,就主动帮助他生火。他一边虚心请教,一边实地操作。他抽暇为我画了一张炭笔速写像,我珍藏多年,直到文化大革命当做罪证被抄走,想起来十分惋惜。
      我和尹瘦石先生相处多年后,才得知他出生于江苏宜兴县周铁桥镇,受陶瓷文化氛围的渲染,自幼便喜爱书画。14岁进江苏省立宜兴陶瓷职业学校学习陶艺和书画。1938年抗日战争爆发流亡武汉,进武昌艺术专科学校就读。民族危亡激起他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随以民族英雄和杰出爱国人士为题材,创造了《屈原》、《郑成功》、《史可法》、《白夷叔齐》、《巨赞法师像》一系列作品,并在流亡途中于桂林举办两次个人画展,深得爱国人士柳亚子、何香凝、李济深等人的器重,受到文化名流熊佛西、欧阳予倩、田汉、孟超、端木蕻凉等人的赏识。尤其慷慨悲歌、忧国忧民、叩问苍天、痛不欲生的屈原形象,激起了观众的强烈共鸣。1944年日军入侵湘桂,尹瘦石先生携带书画辗转西南,经贵阳遵义到达重庆。战乱中的个人遭遇以及沿途目睹国破家亡的民众疾苦,越发激发了他爱国主义情怀。所以,在他一生的艺术创作中始终紧紧踏着时代的节拍,总是关怀民众的疾苦,实属难能可贵。
      1971年,我调往内蒙乌兰察布盟任文化局副局长,邀请调到北京国画院工作的瘦石先生重访草原。他欣喜异常,应邀而至。我因举办全盟乌兰牧骑培训班脱不开身,便派诗人查干陪同,沿集宁——二连草原驱车漫游,随先生意愿,爱呆多久呆多久。据查干对我讲,先生每到一处,总爱独自一人或登山岗、或到河边、或凝视烈马奔腾、或仰望蓝天白云,不时在速写本上做着记录。每到晚餐,趁着酒畅情酣,挥毫疾书,一幅幅骏马图蓦然诞生。仅仅14个日日夜夜,瘦石先生画赠朋友骏马图就有19幅之多。访问草原归来,我们相会于土贵乌拉。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不虚此行,终生难忘!”当夜,还为我特意画了一匹站在高山之巅、凝视天际的墨色骏马,题词:“倚天抽宝剑、临风啸长空。”附记:“一九七三年八月,应老友安柯钦夫之邀重访草原,白音乌拉归来命作新图写此存念,尹瘦石于土贵乌拉。”我悬于书房,细细品味他语重心长的祝福,倍受鼓舞。
      我和尹瘦石先生交往半个世纪,共同经历了征途上的风风雨雨,铸造了终生不渝的深情厚谊,他那温文尔雅的君子风度和拳拳炽热的报国情怀令我永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