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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巴泰的汗号与土谢图汗 乌云毕力格(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西域历史语言研究所教授 博士生导师)


    
      阿巴泰的汗号与土谢图汗
      乌云毕力格
      (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西域历史语言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据文献记载,在喀尔喀首先称汗的是阿巴泰(1554-1588?)。格埒森扎三子诺诺和,号伟征诺颜,为喀尔喀左翼之长,阿巴泰即其长子。《王公表传》记载,阿巴泰称汗的时间在“赴唐古特,谒达赖喇嘛”之后,而所取汗号亦非“土谢图汗”,因为其孙衮布“始号土谢图汗”。张穆《蒙古游牧记》根据土谢图汗察浑多尔济康熙二十六年的奏折指出,达赖喇嘛赐给阿巴泰的汗号为“瓦察喇赛音汗”。
      关于阿巴泰拜见达赖喇嘛的时间,文献中有1585年之后、1586年和1587年三说。蒙古文史书《俺答汗传》记载,俺答汗之子辛爱都龙汗于青鸡年(乙酉,1585)秋九月二十九日去世,“其后”,阿巴泰赛音汗来拜谒达赖喇嘛。蒙古喀尔喀部史籍《阿萨喇克其史》记载,阿巴泰于火狗年(丙戌,1586)夏六月十五日前去拜谒达赖喇嘛。这两种说法其实可以并为1586年说,因为“其后”并不一定意味着1585年内。但是据藏文《三世达赖喇嘛传》,“喀尔喀多尔济王”(阿巴泰)是在火猪年(丁亥,1587)前来拜见达赖喇嘛的。蒙古文史乘《蒙古源流》亦持此说。《阿萨喇克其史》是1677年阿巴泰家族的后人善巴撰写的史书,他把阿巴泰拜见达赖喇嘛的时间记载到具体的年月日,可见他掌握着精确的书面或口传资料。阿巴泰拜见达赖喇嘛对其家族及其后裔是莫大的荣誉和重大事件,他们的记忆应该是可靠的,因此阿巴泰汗见三世达赖喇嘛的时间应从《阿萨喇克其史》,即1586年夏天。
      据《三世达赖喇嘛传》、《俺答汗传》和《蒙古源流》等蒙藏文史料记载,在1585——1588年间,三世达赖喇嘛在蒙古。据此,阿巴泰汗谒见达赖喇嘛不是“赴唐古特”(西藏),而是在土默特蒙古的政治文化中心呼和浩特。祁韵士和张穆的说法,不是根据某种史料,而只是根据历代达赖喇嘛世居西藏拉萨的事实随手写下的。
      再说阿巴泰的汗号。《俺答汗传》记载,达赖喇嘛“赐封阿巴泰赛音汗为瓦齐赉汗(vačiraiqaγan)号”。《蒙古源流》和《阿萨喇克其史》记载一致,均说阿巴泰被授予“佛法大瓦齐赉汗(nom-unyekevačirqaγan)”。由此可见,“瓦齐赉汗”是“佛法大瓦齐赉汗”的简称。“瓦齐赉”,梵文,意为“金刚”。根据《阿萨喇克其史》记载,铁蛇年(辛巳,1581),达赖喇嘛说阿巴泰是“瓦齐尔巴尼”(vačirbani,梵文为vajrapāņi,意即金刚手)的转世,并赐给了“佛法大瓦齐赉汗”号。关于阿巴泰的汗号,《蒙古源流》有两种说法,其中一种说法与前引《阿萨喇克其史》的记载相同,但另一种说法非常耐人寻味。据这种说法,阿巴泰谒见三世达赖以后,达赖喇嘛请他选取一副佛像,阿巴泰选取了金刚手的画像(vačirbanikörög),在告别时向达赖喇嘛请求:“请赐给我冠有vačir之名的汗号吧!”达赖喇嘛回答说:“只是担心对你们蒙古的政统有妨害。”尽管这样说了,但是当阿巴泰再次恳求时,赐给了他“瓦齐赉汗”的称号。据诸书的记载,“瓦齐赉汗”的称号来源于瓦齐尔巴尼(vačirbani/vajrapāņi)。阿巴泰选取的伯木古鲁巴,全称作伯木古鲁巴•朵儿只杰波(phagmogrupardorjergyalpo,译言伯木古鲁巴•朵儿只王),是藏传佛教帕竹噶举派的创始人(生活在1110-1170年间),为塔波噶举派的嫡系。有趣的是,据《蒙古源流》记载,三世达赖喇嘛其实并不愿意授予阿巴泰“瓦齐赉汗”号,甚至可能未曾认定阿巴泰为金刚手的转世。据研究《蒙古源流》专家乌兰的研究,《蒙古源流》各版本系统中,在一部分版本中保留了三世达赖起初不肯授予阿巴泰“瓦齐赉汗”号的说法,而一些版本中没有保留。值得特别注意的是,没保留此说的版本正是源于喀尔喀人抄制的a本。这说明,阿巴泰为金刚手的转世一说,是喀尔喀人有意编造的。所有这些在暗示,喀尔喀阿巴泰汗谒见达赖喇嘛以前,就已经皈依了藏传佛教噶举派,见到达赖喇嘛后,特意迎请了帕木竹巴•朵儿只王的佛像,并请求三世达赖喇嘛授予他含有“金刚手汗”之意的汗号。三世达赖喇嘛游历蒙古地方的首要目的,是传播藏传佛教格鲁派教义,所以曾以“担心对你们蒙古的政统有妨害”为由予以拒绝。阿巴泰汗信仰的非格鲁派色彩,为日后他子孙中的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前世问题、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与噶尔丹汗的矛盾问题等诸多重大事件产生了深刻而长远的宗教影响。
      那么,“瓦齐赉汗”是阿巴泰最初的汗号吗?阿巴泰被达赖喇嘛授以“瓦齐赉汗”号以后喀尔喀才“始有汗”吗?前文引述的《王公表传》和《蒙古游牧记》的回答是肯定的。目前,学术界普遍接受这个观点。但是,蒙古文史籍和档案文书的记载与之相左。在相关史料中成书最早的《俺答汗传》(1607年成书)记载,“其后,住牧于杭爱汗山者,作坚兵利器之锋芒者,与外族敌人相争战者,喀尔喀万户之主阿巴泰赛音汗(Abataisayinqaγan)”前来叩见达赖喇嘛,达赖喇嘛“赐封赛音汗为瓦齐赉汗号。”该书的作者是阿巴泰同时代的人,其书在阿巴泰死后二十年成稿。阿巴泰曾经来过呼和浩特,阿巴泰如有“土谢图汗号”,而且该汗号如经俺答汗授予或得到俺答汗承认,《俺答汗传》作者就不会不知道,也不会不记载。据此,阿巴泰1586年谒见达赖喇嘛之前叫做“赛音汗”(Sayinqaγan),而不叫“土谢图汗”。蒙古另一部著名的史书《大黄史》叙述格埒森扎子孙世系时也提到,格埒森扎三子诺诺和伟征诺颜,其子阿巴泰赛音汗(Abataisayinqaγan),其子额列克墨尔根汗(Eriyekeimergenqaγan),其子衮布土谢图汗(Gümbütüsiyetüqaγan)。这是阿巴泰汗以“赛音汗”著称的又一佐证。他得“瓦齐赉汗”号后,如张穆所言,被称作“瓦齐赉赛音汗”。阿巴泰死后,其子称“墨尔根汗”。墨尔根汗的儿子衮布称“土谢图汗”。这说明,阿巴泰子孙三代各有不同的汗号,阿巴泰的后继者们没有承袭他的“瓦齐赉赛音汗”之号。到了衮布子察珲多尔济,袭其父“土谢图汗”和曾祖父“瓦齐赉汗”称号,并尊称“süjügkücüntegüsügsenvačirtüsiyetüqagan”(意为“信仰和力量具备的瓦齐赉土谢图汗”)。据五世达赖喇嘛说,该称号是察珲多尔济于1674年赴藏谒见达赖喇嘛时,请求五世达赖赐给他的。喀尔喀降清后,清朝作为优待条件之一,保留喀尔喀三汗的汗号,因此,察珲多尔济的“土谢图汗”号得以世袭,该部的汗世世代代被称作“土谢图汗”。《阿萨喇克其史》的作者还记得阿巴泰在谒见达赖喇嘛之前就有汗号,但显然把同时代人察珲多尔济和其曾祖的汗号混淆了。
      关于阿巴泰最初的汗号和主要事迹,第二代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呈上康熙皇帝的一份奏折提供了重要的资料。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的这份蒙古文奏折,根据它的内容,正是张穆在《蒙古游牧记》中提到的那份康熙二十六年的奏折。这份奏折的抄本收入清朝内阁蒙古堂档案中,保留至今。察珲多尔济在奏折里详述自阿巴泰至自己的历代汗王的事迹,以示自己地位之崇高。奏折一开头就陈述了阿巴泰汗的事迹:“从前,我曾祖父瓦齐赉赛音汗,因国中无佛法,处于黑暗中,前往叩谒普度[众生的]达赖喇嘛索南嘉措,[达赖喇嘛]授予了瓦齐赉汗号。[阿巴泰汗]以佛法之光芒照亮喀尔喀与卫拉特,因此之故,于佛法,[他]在国中大德无比。又,[阿巴泰汗]以赉瑚尔汗为札剌亦儿台吉(指格埒森扎——引者)长子之后嗣,立他为汗。[后]因卫拉特杀死了赉瑚尔汗,[阿巴泰汗]远征卫拉特,在库博克儿之役大败敌人,征服卫拉特,为[赉瑚尔汗]报了仇。[他]对世俗政统的无比大德如此。”在察珲多尔济的记述中,阿巴泰汗最初的汗号仍为“赛音汗”。种种迹象表明,阿巴泰1580年所取汗号为“赛音汗”,这是勿庸置疑的。
      概言之,阿巴泰是16世纪后半叶喀尔喀最强悍的首领。他在1580年称汗,号“赛音汗”,喀尔喀始有汗。阿巴泰1586年在呼和浩特谒见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被授予“佛法大瓦齐赉汗”号,此后称作“瓦齐赉赛音汗”。阿巴泰汗立喀尔喀右翼的赉瑚尔为汗,并在库博克儿取得了对卫拉特人的决定性胜利,这些充分显示了他在16世纪后半叶喀尔喀历史上的领袖地位,他实际上是当时喀尔喀万户的汗。“土谢图汗”号始自其孙衮布,他是喀尔喀第一代土谢图汗。汉文史料所记阿巴泰“赴唐古特,始汗称”是错误的,但是“衮布始号土谢图汗”符合事实。入清以后,“土谢图汗”号作为喀尔喀三汗的名号之一,被固定并世袭。
      阿巴泰汗虽然没有土谢图汗号,但是作为土谢图汗部的开山之祖是当之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