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北边的三棵榆树

如同金子光辉闪闪

母亲般的故乡哟

那是哺育我的摇篮--呼伦贝尔民歌

《心灵深处的敖包》

克 明

"母亲般的故乡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在北京的家，妻幽幽地对我说着。

这遥远不仅是指空间上的距离，时间上也如此。出生在草原的人，曾经插队在草原的人，当然还有很多当兵或旅行过的人。不管是谁，只要在草原的时日超过三年，这母亲般的印记，注定刻在你灵魂上，伴你一生。而且，有一个特点：离她越久远，这印记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比如，草原的味道。

首先，我记忆最深刻的是牧民身上的气味。小时候，家里总有亲属从牧区来，那种淡淡的、伴着羊肉和奶食的香味，从骨缝深处，从白茬皮袍中缓缓散发出来，充盈在北京的家里。我问母亲，这是什么味儿。母亲淡淡地说，蒙古味儿呗。这便是我童年的记忆。

长大后，到了草原。四季的风，有着不同的气味。春天，是接羔的季节，万物开始复苏，风中飘着羊羔的味道，深深地吸一口，有点奶香；夏天，大雨过后，是湿漉漉的草香；秋天，是打草的季节，阳光暖暖的，流淌着干草的气息；冬天，是雪的气味，寒风的气味，随时能将你噎住。

蒙古包里的气味，更是丰富多彩：奶豆腐、酸奶酪、奶皮子......微甜，略酸，混杂着奶茶和牛粪火的清香。把牛粪轻轻掰开，深深嗅上一口，竟全是青草的气味。羊粪砖被烈日炙烤得有点焦糊气味。清晨，在牛犊的哞叫声中，露水的味道伴着乳香，把一条河谷充满。汗味。人身上的汗味夹杂着马身上的汗味，是雄性的气味。打马印的季节，剪羊毛的季节，杀羊的季节，劁骆驼的季节......。一年四季，直到蒙古包里飘出炸果子的羊油气味时，你才会缓过神儿来--哦，查干萨日快到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是蒙古人过年的味道。

"如果每种味道是一块石头，你把它拾起来，放在一处吧，就像蒙古人祭敖包一样。记忆中的味道多了，石头也就多了，堆在一起，不就成了敖包吗？我们没法天天在故乡草原，就在心里堆一个敖包吧，走到哪儿，都带在心上......"妻望着我说道，眼睛里闪着泪光。

这心灵深处的敖包，是无形的传承。比起技艺的、物质的传承，更高级，更丰富多彩。不信的话，你剖开蒙古人的心吧，里边排列的，定是一个敖包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