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你这尊活字碑
--将以拙文谨献给"世界蒙古文学大奖"唯一夺得者、蒙古族诗人、作家苏赫巴鲁先生。 刘冠园 苏赫巴鲁简介 苏赫巴鲁，男。1938年8月生，辽宁喀左县人，蒙古族。大学学历，吉林省聘任作家。曾任吉林省松原市政协副主席、吉林省五、六、七、八届政协常委、省文联第六届副主席；现任吉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名誉主席、省民族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会长、中国蒙古文学学会副理事长。1959年在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歌舞团任编剧兼作曲。 出版、发表《嘎达梅林》、《牧人歌手唱达兰》（入选《中国新文艺大系?少数民族文学专集》1949年--1966年）等七部长篇叙事诗；出版长篇传记小说《大漠神雕?成吉思汗传》（获吉林省第四届长白山文艺奖、第二届东北文学奖）、《漠南神笔--古拉兰萨传》（获第四届东北文学奖）、《宫廷情猎》（与珊丹合著）、《戈壁之鹰》（蒙文版）、《成吉思汗传说》（上、下卷）、长篇传记《成吉思汗传?一统蒙古》、《成吉思汗传?开疆拓土》（台湾云龙出版社）、《铁木真》、《成吉思汗》（台湾知书房出版社）、《苏赫巴鲁诗选》、散文集《蒙古行》，搜集、整理、出版民间文学《蒙古族婚礼歌》（获第二届全国民间文学奖）、编写《东蒙风俗》、《蒙古族风俗志》（获第二届长白山文艺奖）、整理出版蒙古族长篇英雄史诗《迅雷?森德尔》、《阿勇干?散迪尔》、长篇叙事民歌《达那巴拉》、《吉林蒙古族民歌及其研究》、《查干湖的传说及其郭尔罗斯史话》（与珊丹合著）、《大野芳菲?丹麦探险家与蒙古王女》等43部专著。1993年出席世界游牧民族文学作家大会，《大漠神雕》获唯一"成吉思汗奖牌"特别奖。另有电影《成吉思汗》（与人合作）、电视剧《太阳的女儿》、话剧《少年铁木真》、1996年与日本NTV电视台合作电视专题片《世界征服王传说》己播出。1999年获"世纪艺术金奖"。2000年应邀出访德、法、卢、比、荷等西欧五国；2001年应邀出访日本。2004年，苏赫巴鲁与三女儿额鲁特?珊丹合著的长篇传记小说《大野芳菲》（获吉林省第八届"长白山文艺奖"长篇小说奖），被丹麦翻译成丹麦文，由丹麦第一博物馆 、皇家图书馆收藏。2007年《苏赫巴鲁全集》（三十卷），由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陆续出版发行。2008年，获首届世界民间文艺终身成就奖。 一 从未见过这般的昂扬！ 从报纸上读到这样一幅照片，是你接受世界大奖的那一刻，让我激动得泪水滂沱...... 你右手举起一捆10万元图格里克（蒙古币）；左手擎起一枚纯质白银的"成吉思汗头像"奖牌，双臂同时舒展，向全场示意，向世界示意，向世界各民族示意，似鲲鹏展翅，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你左眼飞着花，右眼迸着泪，一个流淌的是月光，一个折射的是太阳。上苍不负苦心人，喀鲁涟河畔，圣祖的灵光让你登上了龙虎榜。 你左心欢，右心唱。静脉流淌着长江，动脉奔腾着黄河。澎湃的心潮浮泛着一个念头："我是炎黄的后裔，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我代表中国！" 你昂首，你挺胸，高高挺起了我们中国的巍巍昆仑，耸起了一个马背民族的彪悍个性！ 你舒展额上清晰的纹络，是马头琴弦在跳跃；倒扣的月牙船（嘴）载着动听的蒙古民歌...... 二 人生，真有说不出的奇巧。 儿时，第一个认识的蒙古人是我的外婆；第一次坐过的车，是排满铁钉的勒勒车。那时蒙古人给我的概念很模糊。无非就是会骑马、射箭、穿长袍、扎绸带，会说一串汉族人听不懂的话罢了。 上学后，看过的第一本故事书就是你写的《成吉思汗的故事》，从此，一代天骄的英雄形象连同你苏赫巴鲁的一个特殊名字，便铭刻在我记忆的屏幕上。但那时记住你的名字，仅仅就是一个符号。 后来，巧就巧在后来，也就是93年5月13日这个吉祥的午后，命运之神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让我在你办公室楼前的台阶上，拜识了大名久仰的你。 最初的认识，给我一个片刻的尴尬，我不知道蒙古族的姓氏怎样称谓，所以吱唔半天不敢开口称你什么老师。于是你爽快介绍："因是虎年出生，才取苏赫巴鲁（威虎之意），我汉姓刘，名威。" 我惊叹："我们同属、同姓，真巧！" "我们家有三只虎，老伴，还有我大女儿，她和你是一个虎。"说完你爽快地灿然大笑起来，笑声赶走了我的紧张和拘谨，拆除了我对蒙汉间所固有的栅栏。 很快，我们找到了语言沟通的频道--文学和创作。 继而，便知道你继《大漠神雕--成吉思汗传》之后，又在撰写《漠南神笔》，并计划每天写一章的两节，写30万字左右，预计96年底完成。 一时间，我深深震慑于你如此创作的效率和你严谨的人生态度之中。你的珠玑玉言，让我"混沌"开窍。于是，我依稀看到了沙漠尽头有我渴望的绿洲，看到了遥远的天际有我鼓满的风帆，看到了大海的彼岸有我壮丽的日出；也似乎感到生命在释放着一种海天凝聚的能量...... 于是，背负着你的重望和希翼，紧握着你赠送的那支"英雄100号"和那枚"不到长城非好汉"的书签，有如握着一支撬杠，撬起生命之船，我驶向了新的归途。 三 大勇者，才敢大舍；大智者，才敢大弃；大器者，才有超尘拔俗超乎寻常的选择。许是你童年经历的战乱颠簸炼就了你敢闯的胆略；许是你与生俱来的个性注定要和前郭尔罗斯草原连结。 在众人瞠目结舌中，你义无反顾地放弃了进升中央民族学院艺术系深造的机会，直扑向民间艺术花圃--前郭尔罗斯民族歌舞团。 "布拉格之春"国际音乐节，拜识了著名民族器乐演奏家苏玛，丘比特的神箭，又福气地射中了著名的蒙古族歌手、草原上的百灵鸟和你属同一个老虎的其木格。 于是，你以诗为橹，以爱作舟，幸福而又艰辛地在艺术海洋里打捞，捕捉。 仅仅五年的耕耘，你连续创作和发表了四部长篇叙事诗和几十首诗歌与词曲，在文学艺术天国里你的名声开始鹊起，你的生活甜香如蜜。 许是大器晚成者，前半生就要饱受波折。 荒蛮，一个"横扫"的时代。 一股人为的西伯利亚寒流席卷了你的家、你的书、你的梦。因你出生在伪军官家庭，外祖父曾是清廷慈禧太后的御前近卫，舅父又是国民党将军。故此，你的其木格被强令退职，你被逐放到偏僻的查干花草原。 从此，你的其木格的歌声被冻僵了，前郭尔罗斯草原上的百灵鸟喑哑了，冷峻雕刻着你一个男子汉沉默的心，你默识于你人生的一劫。 于是你蜗牛般背起一个沉重的"包袱"，迁居到了偏僻的查干花，偷偷地将书稿埋藏在地下，埋下了一颗饱实而沉痛的种子，埋下了一个再生的希望！等待寒流过去，等待春来发芽...... 四 草原，无边的苍莽-- 寒流、困苦、劳碌，扎紧了你艰窘的岁月，裹迫着你风雨飘摇的小屋。 于是，井台上沉重的轳辘把摇弯了你的其木格婷立的腰肢；碾台里留下她踉跄的步履；野地里印满她挖菜的足迹；洗衣的小河里映出她日渐憔悴的面容；锅台上，绕着她拂拭不散的叹息；夜里，她用一条破棉被和博大的母爱乳化着五个小女儿的梦靥。 难怪敖力玛苏荣说："如果说人生的旅途一半由太阳烛照，那么生命的蹊径，一半由月亮相伴"。好在你拥有月亮的抚爱，心中就不会失去"太阳的金梦"！ 因而，你没有陶渊明"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怀悲凄，终日不能静"的心态。虽有"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欲言无予和"，但不"挥杯劝孤影"。 因而，断了弦的马头琴，没有停止你艺术家的思索；握笔的手，换成割草的手，也没有割断你执着的追求；四壁临风的小茅屋，没有透出你杜甫的慨叹；打草累了，你就躺下来读蓝天那本大书，吟咏李白青年时代写的《大鹏赋》："......上摩苍苍，下覆漫漫，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吟诵庄子的《逍遥游》："决而起，奋而飞......" 从远古神话到儒家经典《诗经》；从春秋的诸子"百家"到唐宋的诗词；从屈原的《离骚》到曹雪芹的《红楼梦》，逐一在你脑海里过目，在你嘴边吟唱。 咀嚼青草的苦涩，你想起巴尔扎克的那句"磨难是财富"。 燃烧着牛粪火的日子，你的心依然闪烁着希望的篝火。 拾拣牛粪的草场里，却拾（识）到一个琴书世家的传人--特木尔巴根；牛粪筐里挎回来的是民间故事和蒙古民歌。 于是，你与拾（识）来的朋友"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五 白日草原结贵友，夜畔好梦绣枕头。 不知是朋友特木尔巴根的歌声和故事，让你梦绕魂牵，还是圣祖显灵给你托梦，夜半入睡，你便隐隐约约听到一股惊天动地的撕杀声席卷而来，而后随着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一位身着战袍、腰挎马刀背戴弓箭的蒙古大汉飘然站在你面前，只见他风神炯异，威然四射，气宇轩昂，敏锐深邃的目光注视了你良久。你正要问他是谁，他却不见了。你急醒了，见草原的月色朦胧，草原的花也朦胧，妻儿们细碎酣声正香浓。只有窗棂上糊的纸条在伴着草原的夜风沙沙舞动。你气坏了，怨他踏破了你的梦。可躺下来，一闭上眼睛，这个具有雷霆般威力的蒙古大汉又出现在你的眼前。顿时，你幡然醒悟：他是成吉思汗！对，是他！只有他--一代天骄，才有这种形象。他开疆拓土，纵横天下，统一部落，他是圣祖--可敬的大汗，我何不写他。 于是，积聚了你心中磅礴而炽烈的情感有如火山爆发般一下释放出来，再度鼓起了你创作的风帆。 六 感谢厄运和幸运、福佑和磨难织就了你新的生活；感谢四壁临风的茅屋和那纸糊的窗户以及那昏暗的小油灯，惹不来"豺狼"的注目，你偷偷挖出了埋藏在地下的书。 于是，十一个暑去寒来，十一个花开花落，你只有一个信念在升腾，千百种毅力在支撑。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愚公移三山，以簸箕运石壤...... 像蜜蜂在几十丛古典史林中采集，像黄牛一样钻进书堆里贪读，咀嚼、反刍...... 为了《成吉思汗传说》更生动，更逼真，曾几何时，你用仅有的微薄收入，多次去内蒙古访遍鄂尔多斯高原，拜谒了成吉思汗陵，走访了多少谙熟历史的老人。 知识的养分时时在摄取，身体的养分一天天在消耗。一天仅靠一枚鹅蛋滋补，五个女儿，五张小嘴，牙关偷偷紧咬。你眼不落泪，心似刀绞，天若有情，天亦老...... 一个身材日渐瘦小。 30万字的笔记与日增高。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直到你心中的大厦辉煌崛起，你才去修补泪雨交加的小屋。 如果说古老的长城是整个中华民族意志力的象征，那么你研心蘸血著就的《大漠神雕--成吉思汗传》，就是你全家人积辛竭力的真实写照。 七 如果把你的《大漠神雕》比作是"长城"的话，那么你的《苏赫巴鲁诗选》便是"都江堰"。它虽比不上"长城"的规模宏大，但它是真正滋润、灌溉人们灵魂的醍醐。是刻写在你碑文上的灵魂，是你的人和你诗人的精魂。正如你说的："息作入，作为出，出亦难，入亦苦；苦尽甜来，如灌醍醐。魂驾驱身，天工开物，磨刀砺笔，自是工夫......" 你把创作之外记作"息"，把创作之中记为"作"，把平时记作"入"，把写作时记作"出"。你认为创作之外是灵魂侵入肉体，创作之中是灵魂游出肉体。真正的创作状态，是游出的灵魂，或近或远，或古或今或驾驭或驱使你的肉体在奴役般地劳作，这就叫"出"。 我每读你一句诗，我的灵魂都要受到一次强烈的撞击和深深的震撼。 你说："诗，不宜多，诗人的一生，最少要有二三首易背、易记、易诵，能在民间流传的诗，才不枉作一回诗人。诗，与人同，文如其人，诗如其诗。诗，要像你的子女那样像你，但又各有不同，才是诗人所追求的风格。诗歌是"诗与歌"的结合，能唱的诗，是带翅膀的诗，是能飞翔的诗，是易流传的诗。"而你的诗都具备了。 读你"取生活酿酒，就是歌"，是你诗人经验之所得。 读你"日月为轮，银河为辙，金驼就是我，金车是祖国"，是你诗人恢弘的风格。 读你"身居五尺小茅屋，笔蘸缸水著大书，胸中跑开全鞍马，雨代红茶心亦足"，是你诗人博大的襟怀； 读你"流涎解渴润千里，牙肉充饥肥一方"，是你诗人的雄心气魄。 读你"十年如故寒窗苦，一半笔习一半书。已入诗渊游到底，任人笑我不识途。后生抒尽诗言志，奋尽髓干骨肉枯"，是你诗人惊人的执着...... 八 难得你生命的秋天这样丰硕。 难得你生命的菊花开得如此傲岸、芬芳...... 信手打开《中国少数民族当代文学史》、《中国少数民族作家传略》、《中国蒙古学学者》、《中国文学家辞典》（第六分册）、《中国诗歌大辞典》、《中国作家大辞典》等25种文艺辞书及文学史书中，都会看到镌刻有你--东蒙文豪苏赫巴鲁的大名。 你用1000多万字的诗歌、电影、剧本、小说、论文等为生命画出了一道道美丽的风景，为蒙古文学史镌刻了一座不朽的丰碑。 "耕耘五十载，回首在中途"。 人，不是等着生命完结盖棺定论后，让别人去树碑立传，而是活着的过程就在为自己刻写了碑文。你，就是一尊生动的活字碑！ 本文作者：刘冠圆，中国深圳《华人风采》杂志社社长、总编。 额鲁特·珊丹简介 额鲁特·珊丹 1964年1月出生，蒙古族。 2000年，长篇小说《宫廷情猎》，进入全国二十八部畅销书之列。 2001年，《查干湖的传说其及郭尔罗斯史话》由内蒙古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 2003年，长篇传记小说《大野芳菲--丹麦探险家与蒙古王女》，获吉林省政府第八届"长白山文艺奖"。该书被丹麦驻中国大使馆转送回国，现被译成丹麦文，被丹麦国家第一博物馆、丹麦皇家图书馆收藏。 2005年，《蒙古秘史·文学本》由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出版发行。 2009年6月，《额鲁特·珊丹中篇小说选》由中国国际文化出版发行。 2009年7月，长篇历史小说《宫廷情猎》（四卷本）由台湾普天出版社出版发行。 2009年7月，长篇传记小说《大野芳菲》（两卷本）由台湾普天出版社出版发行。 发表十余部中篇小说及大量散文诗。2009年创作完成108篇散文诗长卷《十月之印象·献给蒙古勇士的108颗佛珠》正在付梓之中。 寻找勇士的玫瑰--读额鲁特·珊丹大型系列散文诗《十月之印象》 作者：满全 蒙古族青年作家额鲁特·珊丹用激情四射、唯美飘逸、温情幽美的笔调，以寻找祖先、寻找勇士、寻找永恒的爱情为主题，为草原、大地及远去的岁月谱写出一部悲壮而忧伤的诗歌自传。这就是她的大型系列散文诗《十月之印象--献给蒙古勇士的108颗佛珠》。 《十月之印象》是一部宏篇巨著，共108篇，每篇均有独立的标题，例如：《骏马》、《我是神秘的女巫》、《清晨的颂辞》、《在佛祖的银器里诞生》、《梦幻般的大地》、《长调的天空》等等。这部散文诗长卷，结构类似于蒙古英雄史诗、蒙古地区广泛流传的本子故事，或汉族章回小说的叙述结构。通读《十月之印象》，感触最深的还是文字背后所隐藏的无限安宁，乃至于真诚的灵魂之光和牧草一般年年萌芽的生命之力量。 一、古老与现在 过去、现在和未来属于时间哲学的范畴，也是存在的尺度之一。时间的无限轮回，即永恒。对于作家来说，时间的理解总是参与到作家对感悟世界、把握世界和表达世界的写作实践中。逃避现在、留恋过去，是游牧民族的生活常态。因此，与游牧生活相关的诸多作品均有对过去的向往和憧憬以及对过去的美化和神秘化的痕迹。如：蒙古族的神话、传说、英雄史诗、胡仁乌力格尔（说唱故事），等等。 古老的文明正面临消亡的危机。一种文化的消亡，包涵着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文明和一种信念的消亡。一种文明的消亡带来几代文化民众的悲伤，这种悲伤来自于灵魂深处。文明的冲突具有普世意义，当今世界的许多角落正发生着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伊始，蒙古族作家关注于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涌现出大量描写乡土生活、草原往事、地域历史和文化以及寻找精神家园、追朔祖先记忆、塑造心灵乌托邦的作品。但其价值判断、审美取向有所不同。某些作品表达批判后的妥协主义，某些作品表达以传统的能量治愈现代性弊病的策略，某些作品表达以现代性的规则改造文化传统，某些作品表达现代性的蔓延是一种文化悲剧的思想，等等。 额鲁特·珊丹的作品，以不同视角和策略处理了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整篇作品中反复出现古老的勇士和现在的"我"。作者强调的是，传统与现代的同质性和完美结合。文学作品就是通向天国的心灵圣塔，作品中的"我"，虽然面对飘渺不定的命运、庸俗暗淡的岁月、喧嚣杂乱的日常琐碎，但内心却不断的描摹着永不退色的古老草原和忠诚于圣主的勇士画卷。因此，在《十月之印象》中，古老与现在、传统与现代不是水火不容的冲突，或矛盾，而是同质性的文化现象。即现代是传统的延续，现在是过去的延续。作者更多看到的是，文化的交融、对话和交往。作者认为，文化的变迁，即从古老到现在，从传统到现代，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逻辑结果，也是无法改变的文化现象。作者并不否认现代性的规则和范式，也安然接受和认同现实生活的游戏规则和操作程序，因此，表现出格外的安宁和坦然。这是一种很难到达的思想境界。在《十月之印象·你和你的双翼骐骝》篇中： 沉缅于我睡梦中的王！ 你的奔腾之路在干净的的浮尘之上。 你的双翼骐骝正涌动着九千层柔光。 在心灵的牧野里，你带着神笔无法描绘的丰润策马而来。 牧野无边。 让我安然，回归于温柔的一隅。 在最初的、神秘的、轻软的一隅间，安然地守望着你。 在此之前，我已关好帐门和天窗，濯清了尘世的污垢。 我已准备好，在小小的方寸间做一次跨越灵魂的远飞。 在很多作家的笔下，悲剧来自于肉体与灵魂的分裂、现实与理想的脱节，但额鲁特·珊丹的作品，超越于肉体与灵魂、现实与理想的分裂，在灵魂的深处、思想的高原精心地塑造着通向天国的心灵圣殿。作者能够抛弃或克制肉体之欲望和现实之喧嚣，这就是永远灿烂的诗歌精神，崇高无比的精神境界。因此，额鲁特·珊丹的安宁心态、坦然文字来自于超越孤独、超越悲伤的灵魂深处，一种宗教般的慷然心态。作者曾表示："我柔弱而又刚烈的性情里，已被深深的悲剧意识所渗透，于是便有了哀而不伤、怨而不绝的文字。古老的文明，蕴藏着现代文明所无法比拟的大美，当我把自己陷入孤独的潭渊，我也从中获得了心灵的扩展。这一切，都来自于孤独所赐予我的反思。"精神孤独导致两种结果，一是绝望，二是反思。额鲁特·珊丹的作品属于第二者，反思现代性。在孤独、悲伤中流露出无可抹去的信念和不可战胜的力量。因此，通读《十月之印象》时，常常遇到淡淡的悲伤，时而转入甜蜜的境界。 随着文化的变迁，草原失去了往日的平静，随着时光的推移，古老的传统、祖先的经验、纯朴的乡土文明、简约的原野生活、光芒的英雄主义、无可抵挡的信念失去了延续的土壤和空间，逐渐消亡于机器的轰鸣声中，但作者顽强地寻找着曾经的文明和曾经的岁月。她所寻找的记忆，虽然已被红尘世界拭去，或遮蔽，或被现代所遗忘，或边缘化，但诗人的思索和追寻不会因此而终结。因为，灵魂的高尚不会让她向世俗妥协。所以，《十月之印象》中，作者常常带着道德的光环，以文化英雄的身份游走于诗行间，关注的是传统与现代、古老与现在的平衡点。 二、自然与人 大自然是蒙古文学的永恒主题。蒙古人自古崇拜大自然，崇尚万物有灵的思想。在蒙古民间文学、礼仪习俗中，常常出现苍天为父、大地为母的表述和天人地合一观念。其中人为中心。天地是人的延续。比如，古老的萨满教把宇宙分为三层，即上界、中界和下界，上界为诸天神的所在处，中界为人类的所在处，下界为诸海神的所在处。在英雄史诗中英雄自由穿梭三界，有时飞入上界，有时穿入下界。遇到艰难，或不可战胜的蟒古斯（敌人）时，上界的诸神，或下界的诸海神会用神力来帮助英雄度过难关。这就是人为中心的宇宙观。例如：在17-19世纪诸多蒙古史典籍记载玉印的传说。成吉思汗出生七天以后，在海里的沙洲中间，有一只浅黑色的鸟落在棕黑色的石头上，它的头向太阳转动着鸣叫了三天。也速该?把阿秃儿预感到，这鸟的鸣叫是个吉兆。他破开那块黑石头时，只见一颗金印从中飞出，遂即升腾到天上去了。那块黑石头变得和从前一样完整无缺。那只鸟儿又和从前一样地鸣叫不停。也速该又把石头破开，只见一颗银印从中飞出落入海中。那块石头又和从前一样完整无损，那只鸟又开始鸣叫不止。也速该又把石头破开时，出现玉印。他把玉印拿回家，沐浴焚香，点燃明灯供奉。玉印属于成吉思汗，即皇帝权利的象征。金印和银印是玉印的延续，金印升腾到天上，银印落入海中，就象征皇帝权利延续到天与地。这就是天人地合一思想的另一种表述形式。 在蒙古民间文学中这种思想常常由两种话语系统来表述，一是，人演化为自然，自然演化为人，即自然的人化与人的自然化，这与先民们的神话思维、自然崇拜有关。二是，人是自然的延续，自然是人的延续，这与先民们的生命崇拜和拜物教有关。额鲁特·珊丹的作品继承了古老的文化传统，在《十月之印象》中，常常出现诗人与自然融为一体，大地的苦难与欢乐，疼痛与喜悦，乃至绝望与沸腾，都变成了美妙绝伦的声音，融入到字里行间，闪烁着无限的思想光芒。如，《十月之印象·骏马》篇中，诗人曾表示："我试图在漂泊与怀念之间，把自己站成一匹静止不动的骏马，或者是一片青碧如毡的草原，在伫立中寻找饱满的思绪。"本篇中，诗人与牧草、骏马、草原和宇宙浑然一体。诗人感慨"栖身于草滩，把自己简洁成秋天的牧草。"诗人超越辉煌与失落、疾奔与守望、现实与向往的对立与冲突，寻找灵魂的安详。"我是一簇矮小的牧草，注定在鲜花丛中凋谢成泥。而你却犹如一道夺目的彩霞，烨染于天际，灼穿整个草原！" 主人成为牧草，凋谢成泥，溶进大地，骏马成为一道夺目的彩霞，烨染于天际。骏马变为符号，渐渐退出历史舞台，这就意味着一种古老文明的终结。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自然的法则就是人类的法则，常常自称为大地的主人、万物的朋友、自然的孩子。他们顺从自然的法则，领会生死轮回，追求与万物共存。因此，从不提倡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主张。 三、勇士与玫瑰 勇士和爱情是大型系列散文诗《十月之印象》主题。蒙古人自古以来就有崇尚英雄、歌颂英雄、谱写英雄的传统。因此，英雄文学为蒙古文学的主流。如神话传说中的神话英雄、英雄史诗中的史诗英雄、历史文学中的历史英雄、胡仁乌力格尔（说唱文学）中的侠义英雄、现代小说中的戈壁勇士，等等。 大型系列散文诗《十月之印象》中反复出现的勇士是一种象征符号。勇士代表着心中的王子、代表着曾经的草原、远去的岁月、永不退色的历史记忆，或代表着逐渐消亡的原野文明、马背往事、旧时家园，或代表着完美的存在、燃烧的激情，或祖先的象征，或一种情感的幻觉。如《十月之印象·勇士》中： 夤夜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而我却不知愁苦的滋味。 时间的旋涡里，有千万种蹄音在响。 他们的蹄音踏着大地的心脏，而你的蹄音却始终震颠着我的心房。 那是哪年哪月的蹄声呵！ 我像一个朝佛的人，坐在山坡上。 我感受着你的存在，竟然忘记了吹响手中的蒙古笳箫。 对勇士的思念、向往和等待，贯穿着整个文本，作者对蒙古勇士表达着无限的爱戴和眷恋。勇士的刚烈、忠诚、勇敢、本真体现着草原的性格，也是作者苦苦寻找的草原记忆。 文本中频繁出现古老草原的画卷、风俗习惯和游牧生活的场景。如勇士总是处于远离家园征战途中、女人总是留在家园管理家禽，等待勇士的凯旋归来，这是游牧生活的常态。作者努力再现现代化潮流中逐渐消失的文化记忆，以其来抵制文明的同质化，捍卫文化生态和地域文化。 牧草，是她最小的一个姊妹。 那是她的欢乐，岂止是欢乐！ 在阳光下，她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吗？ 她垂下快乐的腰身，想要亲吻她那枯黄的脸庞时，正是她想要哭泣的时刻！ 奔放的马群离她而去，隐去了游牧生活壮美的音质。 清晨，一个牧童骑着玉兔马赶着畜群经过她的毡帐。 傍晚归牧时，牧童已经变成了一位垂泪而归的老人。 他丢失了心爱的马群，除了鞭子只有影子。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那些古老的事物正在渐渐隐去。 天空中没有一只飞鸟，大地一派苍黄，她能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额鲁特部落威武英俊的男神！ 她抚摸你熟睡的脸庞，亲吻你无语的嘴唇，为破损的羊皮书增添了新的一页。 在崭新的羊皮上，她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在阳光的深处，伫立着一位英雄，他被远去的马群所孤立。 他是最后一位英雄，悲壮中满怀凄怆，他的名字叫察罕塔拉--圣洁的草原。 --《最后的英雄》 崇高的仪式，在受难中完成。 思想的甜泉，被深山中的修行者所获。 在宁静的黄昏里，我们厮守着种族的血液，必将历经宗教般的孤独。 泪水，从软弱者的眼睛里流出。 我们忧伤，但不会为孤独悲啼。 奔涌的溪流，林间小路，开阔的牧场。 盛乳的皮囊，羊皮筏子，錾花的奶桶。 我们从目光触及的事物中出发，用耳朵贴近大地，寻找祖先的声音。 我们沉默。 让真理说话，让祖先说话，让盛放历史的器皿说话。 让八百年前的奶桶开口说话，让奶桶中最清洌的一滴物质说话。 在太阳的金丝下，我们仰首，用眼睛寻找亲切的呼唤，用两颗聆听的心灵做答。 --《让八百年前的奶桶说话》 作者虽然居住于欲望膨胀、道德堕落、物欲横流的现代城市，但内心总是向往古老的草原生活。作者慷慨激昂地呐喊着，爱你的女人，放牧着自己的牛羊，坚守着自己的草原，厮守着种族的血液,从不知孤苦，更不知寂寞。这是爱与责任的表现，是对勇士和草原以及祖先的宗教般的忠贞，因此，大型系列散文诗《十月之印象》中作者身份提升为坚守心灵家园、厮守种族血液的文化英雄。 在书写策略上，《十月之印象》采取勇士与女人、情感宣泄与文化记忆并列齐行的路径，在勇士的刚烈、忠诚中展现草原的豁达和本真，在女人的等待、向往中展现游牧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种书写策略值得肯定和赞誉。因为，勇士是草原的灵魂、情感是文化的生命。如没有勇士的草原就是失去灵魂的草原，没有情感的文化就是失去生命的文化。以往人们总是以小说形式展示民风民俗，很少有人以诗歌形式展示文化记忆，因此，这种书写策略就具有了开拓意义。 作者简介：满全，内蒙古师范大学蒙古学学院教授、博士、副院长。鲁迅文学院第九届中青年作家（理论评论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内蒙古自治区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从事蒙古文学、文艺学、文化研究。发表学术论文150余篇。专著有《批评的功能》、《知识分子与民众的对话》、《蒙古族书面文学的基本体系研究》、《20世纪八、九十年代蒙古族文学研究》等。主持完成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项，内蒙古自治区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项。获各种奖励10余项。 108篇散文诗长卷《蒙古印象·献给蒙古勇士的108颗佛珠》节选 作者：额鲁特·珊丹 《誓盟》 1 月光如初，仍旧是孟夏十六的那一轮明月。 没有城市的秋雨，听不见车流滚滚的嘈杂之音，更不会有昨日的沮丧。 心之幽塘深不可测，无风无浪，昔日间皲皱在眉心的那一串轻叹，也哑然无声。 2 我已深陷宁静的幽谷，任思念的屠刀割破我坚韧的血管。 就让这殷红的血液，在无声的寂寞中放肆的奔涌吧。 我必将珍惜这失血的殊荣，举起虔诚的双手，将思念静止成远古的青铜。 3 相倾，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心灵的牧野之上，我以先祖"化铁出山"的决心，曾不止一次地找寻，找寻勇士遗留在草原上的最后一枚印签，并把精灵般的印签，永久地镶入令我仰首的天幕之上。 就这样，一生永无悔念。 4 我爱--以切割血管的勇气指天盟誓！ 我爱--以挑开肺叶的勇气指天盟誓！ 我以伤指蘸向烈性黑酒的疼痛，朝向长生天展示我的决然之心！ 我以银锥镶入思念之骨的微笑，朝向长生天开拓我的完美之路！ 5 我爱--以珍藏舍利的信念恪守清洁。 我爱--以保护经书的决心坚守忠贞。 你的名字-- 被我珍藏在心铸的经笼里，舍利一般昂贵。因爱，我获得了人间不朽的信念！ 6 你在我倾心的瞳仁里，穿梭于时间的河。 你在我合握的掌心里，游走于空间的海。 你是无所不能的狂风，随时都能将我带进幽梦的深谷。 7 在桑烟飘渺，煨动吉祥之烟霞的地方。 在佛光闪烁，涌现圣灵之光环的地方。 在人间九月，飘荡乳香之芬芳的地方。 我匍匐-- 我朝拜大地。 我尽情诵颂。 我伸展双臂，擎起持梦的双手，以自身的生命来完美的歌唱！ 《渴望》 1 圣迹重现的远方，和我梦中的香格里拉一样遥远。 它以其至善至美的神韵，不断的诱惑着我的脚步。 没有人告诉我，在寻找你的旅途中，我要送走多少个日落日出，要穿越多少座大山，趟过多少道大河。 不必介意苦难。 因为幸福与苦难并列在一起，我才能获得最甜美的欢畅。 2 我不介意，是因为我懂得：勇于穿越火焰的行走才是真正的行走。 我不介意，是由于我深知：敢于穿越心灵的飞翔才是真正的飞翔。 我不介意，是缘于我执著：历经磨砺的辉煌才彰显出真正的绚丽。 我完全不必介意。 我以其单纯的意志，坦荡地履行着最初的诺言：我要找到你，哪怕走遍东方的刹土！ 3 这是我的心，因洁净不染纤尘的心。 这是我的手，白银般不沾污垢的手。 我渴望触摸你的双手，粗糙的握着弓箭的双手，散发着牛羊和酥油气味的双手。 我渴望抚挲你的脸庞，闪光的映着篝火的脸庞，呈现出青铜和钢铁颜色的脸庞。 我渴望接近你的双足，游牧的坚实有力的双足，代表着阳刚和野性激情的双足。 4 我们是弓囊与箭镞的关系。 你的箭簇和我的弓囊连在一起，才能抵御荆棘之路所遭遇的一切狂风暴雨。 我们是树木和根须的关系。 我松桂般篷松粗壮的辫发，与你坚硬的发丝连在一起，我才会唱出属于你和我的《结发歌》。 5 黄金不能置换她的纯美。 美玉无法置换她的至真。 这是无价的歌子。 你听-- 在闪烁着来世金光的时空里，曲径里随时都回旋着我轻柔而又甜美的歌声！ 6 我们用额间的明澈之眼，隔岸遥看海上的相思之泪。 我们忍耐，我们舞蹈，我们用心桥一寸一寸地搭建着重逢之路。 从太阳升起的东方，到斜阳坠落的西方，就这样舞蹈，不要停止歌唱。 让我们用歌子触摸心-- 触摸檀香婆姿起舞的深奥月光。 触摸那不断复活的饱满与枯萎。 触摸相遇的甜蜜和分离的苦痛。 7 这样的幽梦，不需要我们展开轻灵的羽毛，以超越的方式来抵达圣迹重现的远方。 我只愿，只愿天边飞出一道吉祥的长丝，将我们的心缝合起来，合而为一。 并渴望，渴望你同我一样，用抚摸地狱的勇气大声说-- 此刻，我们已经甘心沉沦于深梦的幽谷，相会在幸福的天堂！ 《舞蹈》 1 我是被强弓放遂在松嘎林江畔的女婴。 沉夜中，我的第一声悲啼坠落在红色的马皮之上，就已让风北收走。 哭着活，也是一生。 唱着死，也是一生。 哦，我的蒙古草原-- 我是你远在异乡流浪的孩子! 因不能畅饮娘乳而倍感孤独的孩子，宁愿咬破下唇也永不流泪的孩子！ 2 真实的呐喊，一个蒙古婴童初降人世的呐喊。 在长夜将尽的挣扎中，我银豆般娇小的十指攥成一块坚挺的石头。 那一天，我在红色的马皮之上，学会我一生舞蹈中的第一个动作。 3 缘此-- 我喜欢在神鼓的引领下，舞动着彩羽般闪光艳丽的袍裾，自由地舞蹈。 我愿意在圣乐的感召下，头顶着威灵般不可憾动的战神，欢畅的舞蹈。 在梵天与人间的巨大空间里-- 我必将以柔媚而不失坚韧的舞姿，来展示我不能诠释的全部人生。 4 我是你的舞者。 我必须成为你的舞者。 只有成为一个真正的舞者，我才有资格在人间的旃檀树（菩提）下，不断地种植着你的名字，让旃檀树下的每一株牧草，都长成箭簇的模样，成为你守护草原的利器！ 5 人间最令人动情的花朵，是覆盖在勇士躯体之上的花朵。 我是花朵，是围绕箭簇生长的萨日朗花，是勇士颈上的花环。 我以自由的天性，奔放的肢体语言，花朵的姿容，为你奉献我的所有。就这样，我舞蹈着，心怀酥油灯盏，一路朝向你的家乡。 6 祥云朵朵，载来梦幻的翅膀。 我停止舞蹈。 我枕着安祥的牧草，看流水淌过童年，涌向勇士出生的远方。 桑烟中，我平静的听到-- 内心的音乐骤然响起来了，勇士的蹄音，正渐渐直逼我的心房！ 《重逢》 1 仍然是在有你的梦里。 在花瓣熏香马蹄的时节里，我在人间的第九十九棵菩提树下与你相遇。 你不知道，你的眼神有多么辽阔。 你的微笑，窒息了我迷恋的呼吸！ 2 牛羊-- 我血脉里的兄弟姐妹。 是一坡牛羊把你带到人间的溪水旁，让你在水中目睹了我的惊慌失措。 你使我讶诧，使我眩晕，也使我幸福。 被你从水波中捞起的那一刻，我眩晕于霞光初起的金盏之下。 3 这是人间，还是五百年前你我初遇时所映在水中的蜃影？ 我惊慌，惊慌于手中的牧鞭，弹指间就搅散了你映在水中的容颜。 我讶诧，讶诧于虔诚的九月，瞬息间就把吉祥的哈达披挂在了我瘦俏的肩上。 我喜悦，喜悦于祝福的百灵，在她"喳喳"欢叫的歌声里，我闭上噙满幸福之泪的眼睛，伸出白银般的双手。 4 这是触手可极的世界。 你使我的心不断的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像投入火焰的松枝，我的心在急剧的变化中发出一万种回应，最终化做奔涌的潮汐，扑向你的双足，漫过你的肩胛。 5 飞泻的瀑布，不及我心泉的流速。 向你奔涌的心泉呵，也将一路轻吟浅唱，涉入你坚实的足底，溅湿你庄重而不失华丽的袍装，乃至于缀挂着七星的腰佩...... 6 这是宁静的处所。 谁也不能夺走这安谧的甜美之夜。 现在，我们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和草丛中的秋虫一起窃窃私语。 或者像两株纯净的草，偎着花草的香腮，在花草国里缓缓散步。 7 我们温润，且又晴朗如初。 我们温柔，并不断的倾听，让交缠的十指接近于本能。 我们也可以坐在草滩上，以指环相赠的方式，让松石耳坠和指间的珊瑚牢记这甜香欢畅的时辰，以便于我们在分离的时光里重温在这唯一的、仅有的瞬间。 8 爱情，以其吝啬而显其昂贵。 爱情，只能用爱情来做酬答。 在松弛的黄昏里，我们用眼睛说出比爱情本身更加清晰的真话-- 来吧，只要我们活着，就用牢固和忠贞交换爱情！ 《让八百年前的奶桶开口说话》 1 爱你-- 如同深爱着一位博学的经师。 抑或是一部浩瀚的蒙古史书。 2 我携带着你，犹如携带着一枚嘹亮的骨笛。 在你的青山翠谷之中，有云雀般悠扬的哨声，伴着骨笛一同响起。 沉浸在酒宴上的人们，在狂欢中错过了返回家园的时间，而我们是幸运的。 3 我们行走如风。 我们迈着庄重的脚步，远离狂欢的人群，远离樊笼。 我们聆听，在群峰和草地之间寻找源头，为诞生歌唱，为死亡歌唱，为永存的部落精神歌唱。 4 崇高的仪式，在受难中完成。 思想的甜泉，被深山中的修行者所获得。 在宁静的黄昏里，我们厮守着种族的血液，必将历经宗教般的孤独。 5 泪水，从软弱者的眼睛里流出。 我们忧伤，但不会为孤独悲啼。 奔涌的溪流，林间小路，开阔的牧场。 盛乳的皮囊，羊皮筏子，錾花的奶桶。 我们从目光触及的事物中出发，用耳朵贴近大地，寻找祖先的声音。 6 我们沉默。 让真理说话，让祖先说话，让盛放历史的器皿说话。 让八百年前的奶桶开口说话，让奶桶中最清洌的一滴物质说话。 在太阳的金丝下，我们仰首，用眼睛寻找亲切的呼唤，用两颗聆听的心灵做答。 7 原野上的花朵，和一个女人是平等的。 马背上的骑手，和一匹坐骑是平等的。 我们学会辨识，不再为辉煌的历史陡然呐喊。 我们学会理解，牧草比云涌般的羊群更珍贵。 8 沉缅于我睡梦中的王！ 古老的事物，摆放在绵延千里的祭坛上。 在爱和责任之间，让我们完成一种仪式。 用毕生的骄傲，用宗教的香火，用"明安珠勒节"（千灯节）中最明亮的一盏佛灯，照亮史诗般的额鲁特部族...... 《最后的英雄》 1 她的悲苦，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悲苦。 阳光照进毡帐，她的梦就要随着白天醒来。 她坐在小小的毡帐里，悲苦的笑着，没有一双眼睛能够读懂她的凄凉。 2 时光中奔跑着许多骏马。 她只能拽住其中的一匹，其余的马匹已经自她的指缝间走失，汇入时间的大河。 一个势不可挡的时代！ 在汹涌的大潮之中，除了手中余待的那一匹，所有的骏马都不可避免地被世风所驱纵，跌入时间的旋涡，放弃了驰骋草原的骄傲。 3 除了自己，她能留住什么？ 阳光，意味着黑暗的来临，黑夜才是她的光明。 她的梦，总是随着白日消失，淹没在没有骏马的草原上。 长夜以黑的形式塑造着一个世界，履盖着阳光下的罪恶。 在铁犁不再掀动蒙古高原时，她所热爱的一切才会重现。 4 破损的羊皮书上，留下了七代先祖的指纹。 她的预见，她的所知，像一枚毒针锋利的穿过她的心脏。 --回来吧，古老的草原，不可以重现却可以安顿心灵的世界！ 她的手余力尚存，她要扯紧蒙古勇士的银嚼，轻笼着一个纯金的草原！ 5 牧草，是她最小的一个姊妹。 那是她的欢乐，岂止是欢乐！ 在阳光下，她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吗？ 她垂下快乐的腰身，想要亲吻她那枯黄的脸庞时，正是她想要哭泣的时刻！ 6 奔放的马群离她而去，隐去了游牧生活壮美的音质。 清晨，一个牧童骑着玉兔马赶着畜群经过她的毡帐。 傍晚归牧时，牧童已经变成了一位垂泪而归的老人。 他丢失了心爱的马群，除了鞭子只有影子。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那些古老的事物正在渐渐隐去。 天空中没有一只飞鸟，大地一派苍黄，她能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7 额鲁特部落威武英俊的男神！ 她抚摸你熟睡的脸庞，亲吻你无语的嘴唇，为破损的羊皮书增添了新的一页。 在崭新的羊皮上，她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在阳光的深处，伫立着一位英雄，他被远去的马群所孤立。 他是最后一位英雄，悲壮中满怀凄怆，他的名字叫察罕塔拉--圣洁的草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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