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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文章:乌力格尔记忆


    
      乌力格尔记忆
      撰文/包树海
      在乌力格尔那低沉的琴声和浑厚的男中低音里,有我童年的时光和少年情怀……
      第一次听乌力格尔
      我八岁那年冬天,村里请来一位胡尔齐(蒙古说书艺人),在大队的五间筒子房里演出。晚上,我和哥哥早早吃完饭,就跑到大队的筒子房,想先占好有利地形。
      平时,大队筒子房的长长大炕上,只睡着一个看大队的老爷爷。而这天却是灯火通明,屋里挂了四盏保险灯,在没有电灯的时代,这是我见到的最亮的晚上。全村老小挤在五间大屋里,有坐炕上的,有坐凳子上的,还有直接坐在地上的,我和哥哥站在离过道不远的地方。人们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屋子里充满了烟丝味和汗臭味。过了好长时间,胡尔齐才在书记的引领下走进来。三十岁左右的他,清瘦,双目失明,头发很乱,身上穿着一件很漂亮的蓝色蒙古袍。在我们那里,平时很少看到有人穿蒙古袍,所以他那件蒙古袍,着实抢眼。书记牵着他的手在大炕中间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人们开始骚动,我和哥哥被挤散了,哥哥被挤到墙角,看了一晚上前面大人的后背。我很幸运,被挤到离胡尔齐更近的地方。
      书记说:胡尔齐的名字叫天仓,住在离我们不远的村子。因小时得眼疾而致盲,靠说书糊口。
      田仓胡尔齐的四胡音色洪亮,是我至今听到的四胡中最洪亮的。他的四胡颈上还挂着四个颜色的飘带,就像蒙古摔跤手项上带的精嘎,飘带随着四胡的旋律而摇曳着。他说书的声音稍稍带些沙哑,但吐字很清楚。说唱的《杨门女将》,我至今还记得。尤其是将军着装披甲的段子最为精彩。可听大人们说田仓胡尔齐讲得乌力格尔有点乱,根本听不下去。
      田仓胡尔齐最终没能成名,后来再没听过他的乌力格尔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听胡仁乌力格尔,所以对田仓胡尔齐的印象极深,至今还记着他说书时的一颦一笑,和那浑厚透亮的四胡声。
      讲哲学的胡尔齐   
      从田仓胡尔齐来了之后,村里开始经常有胡尔齐来,但是如果演出在个人家,父母一般不让我们兄弟去,尤其是我岁数小,更是哪儿都不让去,怕我们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村里来了一名叫巴特尔朝克图胡尔齐,此人是父亲的好友内蒙古著名表演艺术家包树海的朋友。包树海常向父亲提起巴特尔朝克图,说他德艺双馨,才华横溢。父母听说是他来说唱乌力格尔,便让三哥领着我去听。我跟着三哥来到村西头新盖完四间大筒子房的老赵家,满屋子全是人,闹轰轰的。胡尔齐是位瘦瘦的干巴老头,穿戴很朴实,两眼深邃有神,带有一股子学者的风度和气质。
      巴特尔朝克图胡尔齐说的是《狸猫换太子》,大概说了十多天。
      一天,我早早来到老赵家,坐在离胡尔齐不远的地方看村上一位叫温塔热的长者陪着他唠嗑。胡尔齐呷了一口茶,拿起茶杯对温塔热老人说:即使这个茶杯碎了,它还会以其他的形式存在,世界上的物质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只是茶杯的形态变了。
      长大读书后,再想起这段情节才明白,原来胡尔齐给温塔热讲的是物质不灭定理。我当时就觉得他讲得很神奇,和父亲经常给我们讲的道理差不多,所以我在旁边一直听得入神。胡尔齐讲了好长时间,忽然抬手指着旁边的我问温塔热老人:“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个孩子以后一定不一般,会很有出息!”或许是胡尔齐用他的赞赏,奖励了一下我这个忠实的听众吧。
      许多年之后,我才有机会更深的了解巴特尔朝克图胡尔齐。他年青的时候在通辽念过伪满的高小,有较深的文化底蕴,在科左中旗有着很好的口碑,民间赞誉之词颇多。当初他家庭条件不好,可牧主的姑娘却看上了他,还不顾一切,与家庭断绝关系跟了他这个穷小子,“文革”中又因他在伪满政府任过职,因而又跟着吃尽了苦头,然而他们的爱情故事却成为一段佳话,令人们赞叹不已。巴特尔朝克图是因为婚后家里孩子多,想在农闲时间里挣些外快补贴生活,可是那个年代哪有那么多的零活可干呀,他只好把年青时学的四胡拿出来,开始学说唱乌力格尔,以此换些粮食来解决全家的温饱。
      可能是因为他夸过我一句的缘故吧,我对巴特尔朝克图胡尔齐念念不忘,后来在收音机里再一次听完了他说唱的《狸猫换太子》。收音机里与乌力格尔(小标题)
      收音机在那个年代是“四大件”之一,只有娶媳妇的家,或是经济条件好的家才能找关系买上一台。村里开始有了收音机之后,我姨家就买了一台。我每晚都跟着三哥去她家听收音机里的乌力格尔。有一次因为赶上外面下大雨,回家时鞋子里灌满了泥浆,母亲看我和三哥被浇成落汤鸡的样子,便决定自己家也要买一台收音机。
      为了买收音机,妈妈每天要出去卖一点牛奶,攒够28元钱时,她就去供销社把她已经看好的一台羚羊牌收音机买了回来,从此我们在家里就能听乌力格尔了。
      那时乌力格尔是我们生活的全部,要是落下哪怕是一分钟的段儿没听到,都觉得会遗憾。每天下课放学,我和同学们四散跑回家,怕误了听乌力格尔的时间。那时班里有个同学叫邦柱,最能模仿胡尔齐学唱乌力格尔,下课之后全班同学都围上他,央求他给大家讲一段。他盘腿坐在拼起来的板凳上,操起班级扫地用的笤帚当四胡,不知哪个同学这时早早给他找来一根树枝当四胡的弓子,他就开始摇头晃脑的说起乌力格尔来。这时全班马上会静下来,我们会随着他的演唱开始穿越时空,横刀立马,驰骋疆场,攻城掠地,刹那间血光四溅,人头落地。虽然邦柱学习成绩一般,又不能打架,但他在班里地位较高,倍受大家的尊重,因为他有演说乌力格尔的本领。后来邦柱因传染上狂犬病而殁,否则也许会真的成为一代胡尔齐大师吧。
      收音机里听到的乌力格尔不仅说唱艺术精湛,而且故事演说严谨。我们在收音机里听到的都是大师们正宗蒙语版的乌力格尔。如今,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去了天国,有时在广播里再听到播放他们早已录制的乌力格尔,我的眼睛会不由得湿润起来。我想,在那个世界里一定会有乌力格尔的,不然怎么叫做天堂呢!
      在乌力格尔里,我找到了蒙古人固有的英雄崇拜精神,感受到了传统文化当中的忠孝伦理道德,学会了打抱不平行天下公义之举……乌力格尔给了我无限想象的空间,也给了我童年的精神享受,同时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种下了忠诚、正义、善良和勇敢的种子。如今,每当我开着车行走在路上,就会打开车上的音响,放上一段乌力格尔说唱,找寻心灵的归宿。也会打开车窗,让更多人听到这渐行渐远的乌力格尔,向世人证明在这电视电脑的独霸时代,还有人喜欢听乌力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