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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文章:心野扬鬃


    
      心野扬鬃
      ——对话诗人哈斯乌拉
      传承:哈斯乌拉先生您好,作为用汉语创作的蒙古族代表性诗人,您通晓母语和汉语,又长时间在内蒙古文联担任领导工作,今天,想请您就内蒙古自治区蒙古族诗歌创作现状谈谈您的看法和体悟。
      哈斯乌拉:蒙古族民间诗歌的起源最早是以祝赞词的形式出现的,大家见了面相互祝福一番,就是口头的“吉祥话”。蒙古族的祝赞词上天入地文采飞扬,一展开就是长篇,大家听了感觉真好。这应该就是比较早的蒙古族诗歌了。
      我们今天谈蒙古族诗歌,那就主要说说思想方面的东西。蒙古族对于诗歌的热爱超出常人想象,对于诗人的崇拜和尊重更是无以复加。除了骑马射箭摔跤的“那达慕”,还有“诗歌那达慕”,我年轻的时候参加过一次,人山人海,牧民把自己的牛马羊拿出来作为奖品,作为敬献伟大诗人的微薄之物,现场那个情绪难以言说,就如同进入了一股伟大的气流之中,随它蒸腾弥漫而上升下降,身临其间完全无法自已。我后来还琢磨过蒙古民族为什么这么热爱诗歌?我觉得和地域影响有关,草原的广袤无垠,云垂天低,风来草摆,牛羊无声,这大宁静之中最容易感受到心脉的流动。
      传承:是啊,我们可以看到蒙古民族其他的艺术形式,长调连绵不绝,马头琴悠扬起伏……而牧人的生活悠然自在,在马背上可以打盹甚至睡觉,几百里不见人烟,唯一可参照的物体就是日月、天地、畜群如流水,马背就像一叶孤舟,这个时候人很容易融入到自然的节奏和旋律之中,一旦进入了这种节奏,那你开口吟唱必是长调,高声朗诵当然是诗歌了。这个节奏近些年来被人们所发现,然后迅速成为中产阶级真心向往的完美世界,就是很多人提倡的“慢生活”。
      哈斯乌拉:这个提法有意思,慢生活,现在生活节奏快,经济高度发达,相对人们的精神世界就越空虚,因为精神家园的建设已经跟不上经济发展的速度了,这也是近年来我们国家连续提出大力发展文化的根本原因。蒙古族天生热爱诗歌,也许是诗歌这种形式或者说体裁更容易被他们所接受。如果你蒙汉语兼通的话,读蒙古语诗歌真是一种无上的享受。有一次我和诗人阿尔泰出差,在飞机上俯瞰大地,阿尔泰当即作诗。我隐约记得是:“在高空俯瞰大地,我看到两个巨大的蒙古文蜿蜒向前,一个是黄河一个是长江……”。具体字句排列不好讲了,因为是母语创作。咱们现在用汉语说出来,很多味道都没了,但大意就是这样。我当时听了非常震撼,我们都坐在飞机上,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他怎么就能把河流看出蒙古文字的形状呢?这说明诗人的那种热爱已经成为他的骨血,他看到一切都能联想到自己的民族。
      传承:你认为母语诗歌创作利弊何在?诗歌翻译工作是不是应该大力开展呢?
      哈斯乌拉:母语创作有利有弊,利在于可以保护本民族的文化血脉,同时在创作中也更得心应手。弊端显而易见,就是阅读范围限制严重,不能让更多的人欣赏蒙古语创作的诗歌作品。但是就翻译工作来讲,我认为翻译日常生活相对简单,翻译艺术质感难度很大。老诗人布林贝赫说过一句话,他说诗歌就是地毯,正面是华美的图案,翻译就相当于把地毯翻过来,你看到的背面只是粗糙的针脚和坚硬的编织、模糊难辨的纹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这个话我觉得对于诗歌翻译工作来说讲出了一些实际操作中的困难,但是你说不翻译好像也不行,这个问题要解决起来可能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精通蒙语的人大多汉语不好,精通汉语的人蒙语又一般,而蒙汉兼通的翻译又很难把那种味道展现出来。
      传承:是,这种味道就是诗意,说得玄妙一点,诗意就是诗神的影子。他就像一只蝴蝶,当你在生活中发现了诗意,这蝴蝶就落在了我们的肩头,相当于诗歌选择了诗人,诗人成为诗歌的载体,成为了诗歌的一个出口。蝴蝶离开了,就再也写不出诗歌,只有蝴蝶离开之后,你才能发觉诗意的离去。诗意是拥有时不觉得多了什么,但是失去之后确切知道少了什么的微妙之物。
      哈斯乌拉:嗯,诗意是来去自由的。蒙古族诗人中也有使用汉语创作的,蒙根高勒的诗歌中的味道我就特别喜欢。有一些人,他们诗歌中就没有那种味道,一看就是硬挤出来的,不可否认有一些才华,但是在诗歌中,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传承:记得顾城曾经给诗歌下过一个定义,他觉得“诗歌最少要两个必备的元素,一个是美的感觉,一个是精炼的语言。光有美的感觉,只能产生诗意不能产生诗;光有精炼的语言没有美的感觉,只能产生诗的形式,亦不能产生诗。诗人就是为美感和精炼的语言举行婚礼的人”。这个大概就是刚才你说的那个意思。蒙古民族对诗歌顶礼膜拜,一个崇尚自然的民族当然热爱诗歌,因为诗歌是“神明留下的痕迹”,在所有的文学体裁中,诗歌傲然独立卓尔不群,到现在为止,评价一个国家或者民族是否能产生文明,依然是看有没有好的哲学有没有好的诗歌,这就完全说明了诗歌的地位和贡献。
      哈斯乌拉:你说的诗歌、神明这些大而璀璨的词语让我想到了阿尔泰,阿尔泰在蒙古语诗歌创作方面是有国际影响的大师级的人物。有一年我们去锡林浩特,同行的有阿尔泰,一下车就看到青年牧民跪在草地上,高举着的丝绸上写着阿尔泰的诗歌,他们用这样隆重的礼节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敬意,令我很震撼。当时我就一个念头:阿尔泰这不是蒙古族中神一般的诗人吗?后来我们出国去蒙古国考察,蒙古国也是这样,他们说蒙古人中有3个神,唱歌的拉苏荣是“歌神”、齐·宝力高是“琴神”、阿尔泰是“诗神”。诗歌是最直达心灵的文字,他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你的精神世界从而产生共鸣,蒙古族是感性的民族,感性的民族很情绪化,但是也最容易产生伟大的艺术。
      传承:蒙古民族能产生伟大的艺术,因为他们是贴着自然去创作的。自然是他们的艺术源泉,这就使得在创作的起点上高人一筹。蒙古族千百年来不提倡什么改造自然。是最早提倡与自然和谐的民族。他们对于自然所给予的一切都心存敬畏并且默然接受,包括自己的生命,对于生死间的淡然几乎完全颠覆了我们的常规思维,长生天给的长生天拿去。对自然顺服、听从,看透了天地的法则。易经中说得很好: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古人和自然相处之道还是高明的,我们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人家的原点。
      哈斯乌拉:生活中有诗意的人还是少数,这一点在城市中尤其明显。我记得我第二本诗集叫《心野扬鬃》,我就觉得诗歌在我心里,就像一匹不安分的野马一样,翻腾跳跃鬃毛飞扬,是洒脱的有生命力的,从我心里往出奔跑。但是这个书名在出版的时候被编辑卡住了,他说你这是什么名字啊?连逻辑都不通。我一看这情况就明白了,他就是一个不懂诗歌的人。不懂的话就要否定你,这就不好,照这逻辑来说“初生的婴儿就应当否定整个世界了”。诗歌最大的敌人就是习惯,习惯于一种机械的表达方式,习惯于一种公认的表现方式,习惯是认知的厚茧,使冷感和热感都趋于麻木;习惯是感情的面具,使欢乐和痛苦都无从表达;习惯是语言的轴承,使那几个单调圆滑的词汇循环不已;习惯是精神的狱墙,隔绝了贯穿世界的信风,隔绝了爱、理解、信任、隔绝了心的潮汐。习惯就是停滞,就是沼泽,就是衰老,习惯的终点就是死亡。当然了,这段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位优秀的诗人说的,我深表赞同。
      传承:草原本身就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在草原人心中的道德标准远高于法律法规,这使得这片大地少了很多冷漠的规矩而增加了诗意,男人有野性的诗意,女人有坚韧包容的诗意,牛羊是流动的字符,信仰是天神的四季。所有的各不相同的诗意在这里自由地碰撞,矛盾和不平衡在这里呈现出一种几乎绝美的和谐。
      哈斯乌拉:这个理解我认为是比较贴切的。诗意于我们太重要了。
      传承:最后请您说一说您认为诗歌应该朝着哪一个方向前进、发展?
      哈斯乌拉:这个问题很大,我个人的看法不能决定诗歌的走向。我个人还是倾向于写人性,挖掘人性。我认为这是文学的终极走向,诗歌亦然。对于《传承》策划的这一期诗歌选题我是很看好的,你们对于内蒙古诗歌、蒙古族诗歌进行梳理,为内蒙古文化可以说做出了重要贡献,我作为一名文学工作者,对你们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