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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文章:繁华已逝 大地依然


    
      繁华已逝大地依然
      文/本刊特约记者
      舒泥
      2012年6月29日,元上都遗址申遗成功的这一天,正蓝旗的街道很安静,阳光灿烂,广场上立起了演出设备,准备晚间的演出。
      元上都申遗已多年,今天通过了,是个值得庆祝的事情。然而正蓝旗的街道上非常安静,除了一些官方安排的活动,老百姓各乐其业几乎不大议论,并不是元上都对这里的百姓不重要,而是这片伟大的遗址一直在这里,一直就是一种存在,无论世界是怎么看的,它都在。
      元上都在正蓝旗一片被称为“金莲川”的草原上。金莲花是一种野花,金黄色,形状像莲花,但是和莲花无关,不长在水中,长在草原上,每朵比一元硬币略大,在浑善达克沙地附近的草原上大片生长,但是很少见到像金莲川草原上那样繁盛的景象。
      元朝是游牧的蒙古民族建立的,游牧民族建国以后,通常还会长时间保持按季节搬迁的传统,有多个都城。契丹王朝有四个都城,金朝也有多个都城,而元朝主要的都城包括位于今天蒙古国中部的哈拉和林,位于北京的元大都和位于正蓝旗的上都
      其中大都和上都都是忽必烈营建的,上都先于大都建立。而忽必烈以后,元朝的政治中心南移到蒙汉交界地区,上都和大都作为主要的都城被使用,皇帝和百官冬天在大都,夏天到上都来。这些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也不是很新鲜的事情,数千年的文明史中,古老的都城淹没于荒草,也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元上都真正的传奇并不被国人知晓,它真正的传奇在于“上都”是一个词汇,在欧洲很多民族的语言中存在,它犹如“香格里拉”一样,表示一个可以用美丽、神秘、繁华、富庶、充满梦幻……以及类似的你可以想象到的词汇来形容的一片令人神往之地。天文学家甚至用“上都”一词命名了土星的第六颗卫星,然而使用上都一词的欧洲人已经很久不知道这个词语的出处了。上都在什么地方?它不过在云里,在梦里而已,欧洲人也很久不追究这个词的来历了。
      元上都的遗址在正蓝旗旗府以东十六公里左右,乍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远远地看到草原上有一条长长的隆起,那是城墙罢了,也尽没于草色之中。然而就是这个遗址,曾经有辉煌如紫禁城般的宫室,美丽的太液池,繁华的市场,以及寺院和官府,棋盘式的街道至今仍依稀可辨。从遗址管理处的门口借了一辆自行车,我骑着它沿着沙土路艰难前行,不过步行参观遗址的人通常早早地放弃了,甚至走不到宫城的边上。
      今天的正蓝旗其实不是一个拥有广阔草原的地方,它的南部紧邻河北省,那里过去也是牧业区,然而现在已经是农业区了。正蓝旗北部是绵延的浑善达克沙地,金莲川草原就在沙地和农区的中间。虽然不像锡林郭勒和呼伦贝尔的草原那样开车几小时,仍然不觉得换了地方,但是仍然四望无极,车停下来靠双脚丈量仍然不是好主意。
      今天这里已经没有太液池,一条弯弯的河水流过广阔的草原,河附近是大片的湿地,水鸟、燕雀种类不少,尖利的、婉转的、粗犷的鸟叫声不绝于耳。上都遗址为了控制盗掘事件,附近已经不允许牧民进入,所以没有什么牲畜,草滩上的草都没有牲畜吃,去年的枯草都在,远远看去有一片一片的黄色斑块。走了很久,只看到两匹马,一匹白马,一匹栗色马,在无边的绿色织锦上悠然吃草,一副常见又难得一见的草原风景画。金莲花开的季节还没有到,草原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在高处看,绿色的织锦上缀满了黄色的小行星,也形成很多斑块,不同的植物种类构成的斑块在草原上形成很多图案。蹲下来看,小花很小,很亮,无边无际。
      如果停下来在上都河边的湿地听鸟叫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因为遗址早已和草原融为一体,以金莲川之美,坐在任何一个角度欣赏都一样。而遗址不过是一圈一圈的矮墙,被青草覆盖,或刚刚做了些简单的复原。遗址的魅力不在于其样貌,在于遗址的各种传说散发出来的神秘力量。
      元上都是忽必烈营建的,自从称汗,忽必烈建立了元朝,先建造上都,又建造了元大都。元大都为今天的北京城奠定了基础,北京至今依然繁华,而元上都毁于战火,后来荒草浸没,渐渐被人遗忘。在元朝两座都城同样繁华,而且很多元朝的重要事件我们曾经以为是发生在大都的事件多半发生在上都,比如忽必烈接见马可•波罗。
      上都之所以会变成梦幻而令人神往之地的代名词,就是从马可波罗开始的。在《马可•波罗游记》里,他用极尽铺排华丽的词汇描绘了上都,这个地方被欧洲人知道了,欧洲人当时还没有如此繁华的城市,没有见过东方式的奢华宫殿,也没有多少人真正见到过上都,于是上都变成一个梦,传递于人们之间,被诗人和文人写进自己的作品,最终,它成了欧洲很多民族语言中的一个词汇,表达梦想之地的意思。上都申报世界遗产的时候,很多人并不看好,比之今天依然繁华的北京,比之保存完整的南京,比之抬起脚踩的全是文物的陕西,这个地方真的只是草色中矮矮的围墙,难以辨认的街道,无法看到也无从想象的宫殿已经烟消云散,或者这个地方就是一片草原。但是,单凭上都这个词汇对欧洲文化的影响,我以对申遗通过充满信心,欧洲人一定在乎他们世世代代梦想之地的真实所在。
      骑车进入宫城,围墙、建筑物的根基逐渐密集,遗址的魅力在于,它赋予人无穷的想象空间,想象它最繁华的时候,这个地方什么样?这片土地什么样?然后看看今天,周围草原广阔,在高天之下,远处的山峰都显得低矮,上都的围墙披满青草,早已和草原融为一体,在无边无际的风景中,看不出其高,也看不出其广,只觉得骑车在里面转仍然很累。想想骑车转北京有多累,也可以知道了,何况上都里的道路都是沙石和土的。那些巨大的石基前立着碑,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是哪座哪座建筑,而且多半是推断的,对比北京的紫禁城,就知道什么叫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在元朝90多年的历史中,很多政治事件都发生在上都,6位皇帝在此登基,而元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妥欢帖木儿面对元末的农民起义,一筹莫展,逃往上都,随之而来的,是农民军大举扑向上都,上都由此化为灰土,终究融化于这片土地。当地的百姓尤爱这片土地,尤以遗址为傲,但也以平常心看待,就像一个守着一个永远静静存在的邻居。或者对于上都申遗的成功,当地老百姓还没有那些以上都为梦想之地的欧洲人兴奋吧!
      所有的遗址都有它的另一面,遗址死去的一面,常常被人重视,它的历史意义,它的文化价值,它的旅游资源等等,然而遗址有活着的一面,所有的遗址周围都还有生动的老百姓,他们身上仍然带着遗址尚为辉煌的宫殿、繁荣的城市的那个时代的信息密码,可以带我们穿透历史,依稀看见那个时代的模糊的影像。
      我到正蓝旗的第二天,正赶上祭祀敖包。早上5点半,出发去往敖包山,天色阴霾,看见敖包下虔诚的百姓默默地绕着敖包行走,也听到喇嘛念经的声音,转敖包的人摩肩接踵,都是男人和孩子,女人是不能太靠近的。人们围着三个敖包,每个转三圈,或总的转三圈,以祈求平安,这个仪式在上都还兴旺的时代就已经有了。
      有祭祀敖包的日子一定有那达慕,这个活动也同样继承自古老的上都时代。但是当时的一些项目已经失传了,比如以石子击中目标的比赛,投掷一种名叫“布鲁”弯棍的比赛等等。那达慕后来被固定在摔跤、赛马、射箭这3个项目上了。
      正蓝旗的奶食品如今仍然闻名于内蒙古,当然在外面名声有限,主要是蒙古族传统奶食并不被外族广泛接受。但是喜欢奶食品的人都知道正蓝旗奶食,甚至以牧业闻名的乌珠穆沁地区也购买正蓝旗的奶食,因为这里的百姓还继承着给上都的贵族皇亲们提供奶食的技艺。
      金莲川草原其实并不太大,如果从地图上看,小得不足以标志出来,正蓝旗附近其实很少有广阔绵延的大草原。尤其向北进入浑善达克沙地,多有绵延的沙山,沙地里生活的牧民都有没见过广阔的大草原。按照《马可•波罗游记》的记载,上都附近有很多野生动物,非常适合狩猎,皇家每年在这里举办大型狩猎活动。今天这些野性的地区已经退出人们的视线,野生动物仍然有,但是不容易见到。上都附近的沙地上有很多稀疏的榆树,往东也有茂密的森林,曾经的太液池已经蜕变为天然湿地,王朝已逝,大地依然。
      正蓝旗的名字来自清朝,蒙古帝国并没有在元上都焚毁后彻底覆灭,而是退回到他们生息的大草原上。在草原上,蒙古可汗带着他的近卫迁徙,跟随者都是各个部落中挑出来的精英,他们有个名字叫做“察哈尔”。察哈尔原本不是一个部落,是一个类似中央卫戍区的组织,察哈尔跟着蒙古可汗逐渐从蒙古国西部迁徙到今天锡林郭勒盟南部的上都附近,他们三百年前曾经的政治中心。但在这一带,他们和新兴的满清交战失败了。蒙古帝国的最后一个可汗林丹汗走死青海,察哈尔散落在锡林郭勒盟南部。察哈尔后来被编入八旗,乾隆的时候在这一带建立过八旗完整的建制,但后来推行不下去,大部分撤并,今天只剩下正蓝旗、正镶白旗、镶黄旗3个。察哈尔人在清朝统治下主要从事畜牧业,也为国戍边,但是由于他们与蒙古可汗的特殊关系,满清一直不用他们为高官,到了民国时期,察哈尔又一次显露头角,出了好几个将军,今天的察哈尔人在广阔的草原或起伏的沙地中驻牧,在城镇聚居,从事各种行业。他们和上都始终有一层神秘的联系,看不见也摸不着,不知不觉又无处不在。
      那达慕举行的那一天,上都申遗的讨论也在俄罗斯进行,大家说:“申遗成功的话,顺便就举行庆祝活动。”但是,那达慕开始以后,似乎完全没有人记得申遗的事情了,大家看到的只是跤手和比赛。投票也没有在当天揭晓结果,等结果揭晓的那天,除了广场上的文艺演出,也不见太多的庆祝,而对于爱好艺术的蒙古人来说,文艺演出和那达慕一样都是常常举办的游戏。街上没有人议论申遗的事情,我问出租车司机:“没有庆祝活动吗?”“这不满大街都在庆祝嘛!”司机说。我举目四望,阳光灿烂,草木丰茂,人们各乐其业,也许这就是庆祝吧!